好好的一桌子佳肴我没吃几口,倒是楚衍珍藏着的好酒被我喝了大半,喝到后来脑袋混沌了也记不清胡说了些什么。
酒醒已经是月上中天,夜风冷冽,吹得脑门子清明了几分。
我按了按胀痛的眉心,醉意减了大半,这才发现自个儿此刻坐在屋顶上,而一旁的韩少渊韩大美人正风雅的赏着月。
“三更半夜不睡觉坐在屋顶上吹风赏月,少渊兄真是好雅兴。”我一开口便发现嗓子哑得厉害,想来今晚是喝得狠了些。
韩少渊一把折扇不离手,回头瞧我一眼,嘴角笑意荡漾开来:“这酒当真是个好东西,喝了便能把自个儿撇得干干净净。”
我听着意思话里有话,陪笑了两声道:“少渊兄此言何意?莫非我又酒后失态轻薄少渊兄了?”
“这倒不曾。”韩少渊星瞳含笑,颇有几分无奈,“只是有人三更半夜不睡觉,偏要拉着在下陪她赏月。赏月便赏月罢,还偏要爬房顶上赏,爬房顶便爬罢,可我这刚爬上屋顶,有人便倒头大睡,好似拉我韩少渊上来不过是顶一个枕头用的。”
“哈哈哈,少渊兄你真会说笑。”
韩大美人颇有几分哀怨的将我望着,我赶忙恭维道:“哪有人看了少渊兄如花似玉的容貌还有心思赏月的,想来也是一个不解风情的榆木愣子。”
韩少渊屈指弹我一个脑瓜崩:“我是不是该夸你还有几分自知自明?”
我咧嘴笑:“不敢当不敢当。”
韩少渊已然对我的无耻没法子,伸手顶了顶我的脑门:“既然醒了就起来吧,压得我胳膊都麻了。”
我反应过来忙坐直了身子,余光瞥见韩大美人料子十分金贵的衣服上赫然湿了一块。正当我琢磨着如何抹杀罪证,韩大美人不惊轻尘道:“做了什么好梦,还流了口水,不如说给我听听?”
我干笑两声:“大约是梦见鸭脖子和香酥烤鸡了罢……”
“噢?是么?”韩少渊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瞧了我两眼,“不知哪家店这么独特,还给烤鸡取了名字,叫什么楚衍的。”
我:“……”
韩大美人说话真是越来越叫人不知如何往下接了。
韩少渊见我不语,继而自顾自道:“我方才替你数了数,统共叫了一百二十八声,想来你是十分爱吃这烤鸡的。”
“……少渊兄大约是听错了罢。”我的老脸有些挂不住,只得强挤着笑,“诚然我胃口好,也不至于一梦吃一百多只鸡……”
韩少渊挑眉看着我,笑得有几分意味深长:“大约是吧,不过,这烤鸡必然是你的心头爱。”
我被看的浑身不自在,可又不能在韩大美人面前翻脸:“昨晚酒喝得多了些,不过是些疯言疯语罢了,少渊兄何必当真。”
“我倒以为霜儿你是酒后吐真言呐。”韩少渊不依不饶,托着下巴笑吟吟的望着我。
我暗自扶额,也就是韩大美人貌美如花,我舍不得下手,若是换做旁人我早一记扫堂腿将他踹下去了,哪容得他在耳边喋喋不休。
正当我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应对韩少渊之时,韩大美人却突然胳膊一伸,将我搂住,柔声道:“你喜欢吃的那只烤鸡现如今已是别人的盘中餐,霜儿你又何必念念不忘,再说吃了这么些年也该腻了,不如换个口味?”
我靠在他的肩头脑袋有些晕,许是酒劲又上来了。
“如今我也不大爱吃那烤鸡,是该换个口味试试了。”
韩大美人似笑了一声,贴心的将披在我身上的大氅拢了拢。我的目光掠过他的胳膊,瞧见沉霜小筑外面那株槐花树下不知何时站了一个欣长的身影。
我那夫君大人想必是十分得闲,三更半夜不睡觉却溜达出来看别人花前月下,真真是好兴致。
“看什么呢?”韩少渊对我耳边吹了口气,眼梢含笑。
我回过神忙道:“没什么,大约是酒喝大了,脑仁有些疼。”
再回头,那身影已经隐到槐花树后头,许久不见动静,约莫是走了。
“外头风大还是回去吧,免得着凉。”
我点点头,同韩少渊一道下了屋顶。
不幸被韩少渊那乌鸦嘴言中,翌日一早我果真着了凉,一把嗓子哑的得如同公鸭,我也实在没颜面出去见人,把自个儿关在屋里头翻看了几本闲书消磨时间。
韩大美人到底体贴我,专程派人又送了不少好东西来,大张旗鼓的半点都不忌讳。
我躲了两日清闲,身子已好了大半,想起好些日子没去秋潋那了,便换了身衣裳出了趟门。
疏影轩白天不做生意,只因我是这里头出手阔绰的常客,同秋潋的交情又不一般,所以才能进得去这门。
秋潋大约是昨晚陪客陪晚了,今日瞧着面色有几分疲倦,不过见我来了还是沏了茶让小厮备下我爱吃的点心。
“听说出云阁最近十分热闹。”秋潋足不出户却什么都知道,也不知他是从哪打听来的小道消息。
我靠坐在太师椅上,捏了一块雪梨送入口中,施懒懒道:“不过是从京城来了个故友罢了,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那你不陪着你的故友来我这里做什么?”秋潋燃了一片凝神香,语气有几分冷淡,“再说,要是让韩少渊韩公子知道了,只怕以后我这儿的生意也不太好做。”
“这般小家子气可不像我认识秋潋。”我摇着折扇发笑:“少渊兄也不是没气量的人,我同他交好断不会与你生疏。我的好秋潋,瞧在今日我给你带来了一份厚礼的份上,你就莫生气了吧。”
“厚礼?”秋潋看我两手空空自然不信,“你这糊弄人的本事倒是半点都没见长。”
“我的宝贝儿心肝,我哪舍得糊弄你。”我没正经的同他调笑,“礼物我确实带来了,不过不在我身上,待会儿自然会有人给你送来。”
秋潋倚在窗台前坐下,指了指外头:“你说的可是这个?”
我凑过去瞧了一眼,楼下不知何时来了一群人,抬了好大一箱东西,瞧着模样凶神恶煞的不像是好应付的主。为首的年轻男子器宇轩昂,两手背在身后,抬头看了过来。
哟,这不是裴靖裴公子么!
真是说曹操,曹操便到了。我还当他不来了,没想到他倒守信用,也不枉我救他一命。
“青红帮的少帮主裴靖。”秋潋一眼就认出了为首那人,瞪我一眼,“我还当你这几日消停了,怎的又招惹上青红帮?”
“青红帮?可是那个押镖走镖的青红帮?”
秋潋淡然道:“除此之外,你还听过别的青红帮?”
原来是青红帮的少帮主,我说怎么这般傻头傻脑的也没被败光家底。
青红帮本质上来说只是一个镖局,轮名气远不如出云阁和踏月山庄,轮财势也不算是拔尖,不过青红帮的现任当家裴永德在江湖上却很有威望。为人行侠仗义古道热肠,黑白两道都卖他几分面子,他押的镖水陆无阻,在同行中口碑极佳,但凡提到青红帮裴家,没有不竖起大拇指的。
不过,口碑好并不代表裴家的人没脾气,真要招惹到了青红帮头上,不死也得脱层皮。
我又瞧了一眼裴靖一行人来势汹汹,心里不免有些打鼓,可若是此刻脚底抹油面子多少有些挂不住,况且,在秋潋的地方闹起来实在对他不住。
我不禁愁楚起来。
“这么些人五大三粗的,我这可经不起他们闹,你自己捅的篓子你自己收拾,我可不管。”秋潋白了我一眼,找了个靠窗的椅子坐下,一副打定主意作壁上观的形容。
我干笑两声,充着颜面道:“我的好秋潋,你莫担心,裴公子嘛,我认识,我同他有些交情。他若是来闹事的早就闹了,何必在门口干站着?不如这样,我把他请进来边喝茶边聊?”
秋潋显然不信我,不冷不淡道:“随你,不过,只准他一人上来,旁人一概不许进。”
“自然自然,那些个五大三粗怎能入此风雅之地,我这就派人去请裴公子。”我陪着笑,招来一个手脚麻利的小厮,吩咐了他几句。
不多时,那小厮就一脸愁容的折了回来。
“秦公子,那位裴公子说他不上来,请秋潋小相公下去说话。”
秋潋把脸一转:“请我做什么,我又不认识他,不去。”
“一回生两回熟,现在不认识,待会儿不就认识了。”我忙倒了杯茶送过去,“再说裴公子也算是一表人才,见一面也没什么不妥。”
“你不是同他有几分交情么?你怎么不去?”秋潋不拿正眼瞧我。
我瞧他这回是铁了心不替我收拾烂摊子,只能叹了口气:“好罢,此事本就与你无关,算我拖累你了,我自己同他说便是了。不过待会儿要是他们人多欺负人少,你可不能袖手旁观,好歹替我叫几个伙计替我挡一挡。”
“行了,整个扬州城也只有你欺负别人的份,哪有旁人能欺负得了你?”
我甚是得意的点点头:“这倒是句实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