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丽用手轻轻摸着树干，说：“就是这样，因为我姐没有结婚就去世了，所以按照传统，没有墓地。她生前说过想作一棵树，所以晨哥为她种了这棵树，把她的骨灰埋在了树底下。”

    林小溪想难怪这棵树看起来有点小，虽然提前知道了栗然已经去世的秘密，但亲眼看到晨哥亲手做的这一切，内心还是无比震撼。她看着被风吹动的细枝，不仅想起三毛的《如果有来生》里——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虽然，没有见过栗然，她却想象栗然就是这样的女子。

    宁姚不知道在思考什么，静静的看着树，久久不曾开口。

    久到栗丽已经靠着树根，坐在地上，她蜷缩在那里，用胳膊紧紧抱着自己。又是这样的姿势，和林小溪在大世界门口遇见她一样。

    该说成她是在自我防御，还是在自我安慰。林小溪觉得，栗丽虽然最后成功的和晨哥在一起，却没有开心，这棵树不仅种在了这里，也种在了她和晨哥之间。那是栗丽永远无法逾越的，所以也无法快乐。

    宁姚突然问：“栗然，是怎么，呃，去世的？”

    栗丽没有立即回应，只是后背不易察觉的僵硬。她抬起头认真的看着她们，好像在确定什么。最后，说：“其实，你说的对，是我对不起我姐，我抢走了她身边所有的东西。”

    栗丽并没有回答宁姚的话，反而低声的自说自话，只是那样低沉的嗓音，融在风里，好像是从远方飘过来的声音，让林小溪和宁姚都没有想要去打断。

    “我和我姐从小性格就不一样，我姐性格内敛，却很优秀，她一直顺风顺水，最后考上了b大。我姐对我很好，只要我想要的，她就会让着我，给我。在没遇见晨哥的时候，我们姐妹感情一直都很好。”

    栗丽说完这句话，抬头看着天空，只有那使劲握着胳膊的手，暴露出她内心的挣扎。

    林小溪和宁姚都不敢开口打扰她，只能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我姐从小学钢琴，上了b大后，告诉我她加入了学校的乐队，成为一名键盘手。因为，乐队有一个专场表演，她也想让我来看看b大，就给了我张入场券。当天，她有事出不来，就拜托晨哥来接我。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晨哥，他那时候留着长发，与我之前见过的所有男生都不一样，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两眼。看到我姐，我才知道晨哥是他们的主唱。等到他们开始表演以后，我只看了一眼站在台上弹琴的栗然之后，全程不由自主的看着晨哥。舞台上的他更加光芒万丈，或狂野，或迷离，或奔放。我当时还不懂内心的情愫，如果明白，也许结局会不一样。”

    栗丽苦笑了一下，才接着说：“反正，从那天以后，我就一心想要考上b大，我以为自己只是想再看到他。其实，我和我姐是同时喜欢晨哥，或者我比我姐还要早。可，我却错过了先机，等我终于如愿，以大一新生的身份站到b大的时候，我姐和晨哥一起来接我。他们虽然没有和我说明他们的关系，但两个人在私底下偷偷的小举动，还是让我发现了。当时，我才彻底明白，我早就喜欢上了晨哥，我来b大，也是为了他。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越是和晨哥接触越是不甘心。我觉得我比我姐漂亮，性格开朗，招人喜欢，和晨哥更合适。一切都怪时间，我觉得都是因为我姐先认识的晨哥。虽然，心里这样想，可我还是顾念我和我姐的感情，尽力演好妹妹的角色。直到，我听说他们打算毕业以后就结婚。我很挣扎，可我不希望连表白的机会都没有，上天也许同情我吧，我刚好在学校门口，碰见了单独出来的晨哥。我以为这是天赐的机会，一时冲动，把自己心里的话告诉了晨哥。”

    栗丽站了起来，眼眶湿润，说：“我没有听到晨哥的回答，却听到身后汽车刺耳的刹车声。晨哥第一时间跑了过去，我回头看见了躺在地上的栗然，她常穿的白色棉裙已经被染红了。那一刻，我好像什么都听不见，好像什么都看不见，我只能感觉到周围很混乱。”

    栗丽情绪很激动，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她早已泪流满面，却毫无察觉般，任眼泪在脸上肆意的流淌。林小溪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栗丽间接导致了这场意外。可栗丽有错么？喜欢一个人有错么？假若没有错，栗然却不幸离开了这个世界。

    林小溪不敢开口，走过去，抱住了栗丽。她想栗丽一直内心都没有办法释怀，没有办法原谅自己。她没有办法判定是非，只能给予些依靠，栗丽已经孤单太久了。

    没有想到，宁姚也过来，抱住了她们。林小溪有一丝疑惑，她希望是宁姚已经释怀了。

    过了很久，栗丽情绪才缓和下来，说：“说出来，心里轻松很多。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这件事情，包括我们的父母，是晨哥告诉他们，我不知道他怎么解释的，我的父母责怪他更多。其实，我姐在临去世的时候，大概嘱托过晨哥，所以晨哥才会继续照顾我，从来没有当面怨过我一句。我只是装傻，以为他是真心在意我，心里没有责怪我这个凶手。其实，我心里很清楚，换成是我，我也没有办法原谅害死我姐姐的人。”

    “别这么说，晨哥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更何况这是一场意外。”林小溪安慰道。

    “不，不是意外，我姐是听到了我的表白，才想要跑开，才没有看到车子。”

    “我想你姐对你那么好，一定不希望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敢肯定她一点都没有怪过你。”

    林立打过来电话，他们才离开，林小溪最后又看了一眼那棵挂满了黑丝带的小树，心里说了句——再见，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