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天空,因为它的蔚蓝而越发显得高远。蓝色,是一种孤独的颜色,有一种沉静的美丽,然而,那种沉静背后却在极力的掩藏着什么,就好像这秋日里的蓝天一样,看着那包容万物的蔚蓝,有一种感觉呼之欲出,却又找不到一种合适的词语来表达。
凌蓝没有去追芊芊,而是漫无目的地走着。他眉头紧锁,似乎在想着心事,眼睛里却是淡淡的哀伤。风过竹林,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在那片小小的竹林外驻足踟蹰了好一会儿,然后仰头看着高远的蓝天。“冬天,就要来了呀。”
他低下头时,却看见柳文悦就站在他前面不远处,静静伫立,看着那一片随风摇动的竹子。柳文悦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继续看向竹子。他冲她微笑,却没有说话,似乎在等她先开口,也似乎已经知道了她想说什么。
深秋的风,吹起她淡紫色的长裙,还有他海蓝色的长衫。
终于还是柳文悦先开了口:“为什么不接受芊芊?”
凌蓝显得有些惊讶,但却没有立即开口,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柳文悦采下一片竹叶,细细的端详着那枚细长的叶子。“还记得当初为什么我给你取名凌蓝吗?”
“妈妈姓凌,你喜欢蓝色,所以给我取名凌蓝。”
柳文悦点头,笑容很苍白。“你还记得。”
凌蓝点点头。
柳文悦转过身,看着凌蓝道:“你难道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有些事情,心里明白就好,又何必说出来?”凌蓝转身要走。
“站住!”柳文悦喝止了他,走到凌蓝前面站定,“我再问你一次,为什么不接受芊芊?”
风过竹林,发出“哗哗”的声音。
凌蓝还是没有答话。
“因为她根本就是你亲妹妹对不对!”柳文悦激动地喊,然后又加了三个字——“小王爷!”
凌蓝的眼里一派坦然。“欧阳临死前的那句话,你还是听到了。”
“为什么?”声音很轻,却在颤抖。
“这个世上,很多事情是没有理由的,也由不得人选择。”
“我是世界上最笨的大笨蛋!”
“不,论聪明才智,世上没有几个女子能比得上小姐你。”
“你叫我小姐?呵呵……我承受不起!我一个商人之女,怎能担当得起您堂堂小王爷如此称呼!”
“小姐,你不要这样……”
“那你要我怎样!你骗我,骗了十年!你和所有其他人一样,你们都在骗我!”
“小姐……”
“不要叫我!”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不管怎样,我永远都是凌蓝,是你和老爷的凌蓝。”
“凌蓝这个名字,是我给你的,我现在要收回来。”
柳文悦出人意料的决绝,让凌蓝眼里涌起苦苦的涩。“我早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可是,我没想到,连我唯一拥有的东西,你都不肯留给我。”
“你的真名?我要知道,欺骗了我这么多年的人到底是谁?”
凌蓝缓缓迈开脚步,“李漠,我娘对我的希望,淡漠一切的繁华与爱恨。淡漠繁华,我做到了,只可惜,我还是做不到淡漠爱恨。这一点,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做得到吧。”与柳文悦擦身而过,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我爹中毒,是不是你?”背后传来柳文悦颤抖的声音。依稀记得,那天在牢里,她昏倒之后,曾经听到爹爹的声音“将来她要是知道了,很可能会恨你。你,后悔还来得及。”她一直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可是,现在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但她却不敢也不愿意相信。
凌蓝的脚步明显变缓,但没有停下来。
“否认呀,你快否认啊,告诉我不是你!”柳文悦在心里祈祷。
凌蓝的手捂住了胸口,缓缓道:“我无话可说。”他略显蹒跚的脚步一直没有停下来。
“你走!我永远不想再看见你——”
凌蓝走出去好远,然后捂着嘴,无声地咳了两下。摊开手掌,一滩鲜血。
前面一个白色的人影缓缓而至。凌蓝将染血的手收进袖子里,走到白衣人的身边,驻足道:“好好照顾她,否则……”
“如果没有悦儿的存在,我想我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我从来就没有把你当成敌人。”
两人都不再说话,彼此擦肩而过。
当月皓找到柳文悦的时候,她已经昏倒在地上。他抱起她,将她带到了清华园。
远处,雪竹默然注视着他们的身影,眼里充满了酸涩。
深秋的天空真的好蓝啊,一片空灵的宁静。小小的树林也很宁静,清清的泉水流过青色的岩石,一片清脆的“叮咚”声。
凌蓝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在这片树林里停了下来。行走的脚步刚一停下,一口鲜血便喷涌而出,染红了地上已经有些发黄的野草。他扶住一棵树,喘息了一会儿,忽然警戒道:“何方朋友,请现身相见。”
从树上落下几条黑影,地上多了四个黑衣人。
凌蓝擦掉嘴角的血,眼望着黑衣人,手伸向腰间。
然而,他还没有拔出剑,便有几个白衣的女子赶到,与那四个黑衣人战在一处。另外两名女子赶到凌蓝身边,行礼道:“参见领主。”
“水漪姐,莲阿姨,是你们……”他话还没说完,便又咳了起来。
“跟我们走!”水漪和莲嫂扶着凌蓝,快速出了树林,不知所踪。
柳文悦醒过来,发现自己在月皓的房间里,而月皓不在。白天发生的一切仍旧历历在目,心痛的无法呼吸。
她想起来回自己房间去,却发现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从床上滚了下来。她干脆仰躺在地上,乌黑的长发像锦缎般铺了一地。她看着烛光在屋顶投下的影子,微风透过窗吹进来,烛火飘摇,影子也就跟着飘忽,她就这样看着这些变幻莫测的影子,关上所有的知觉,停止一切的思想。也许,什么都不想,就不会痛。
一双手将她抱到床上。“何苦如此折磨自己?”
“皓哥哥,人死了,是不是就没有了感觉,是不是就不会痛了?”
“说什么呢!不许你这么说。”
“为什么要让我经历这些,为什么让我发现身边所有的人都在骗我!我以前一直以为,即使天下的人都负我,至少有爹爹和蓝,他们永远都不会背弃我。可是,可是,爹在利用我,蓝也欺骗我,为什么呀,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样来惩罚我?”她的声音哽咽,却没有哭。
月皓听着柳文悦的怨与恨,无言以对。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月皓给她压了压被角,起身离去。
想静一静,可她那颗早已千疮百孔而今又添新伤的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所有有关凌蓝的记忆如潮水般向她涌了过来。总是无时无刻与她打闹嬉笑、似乎稚气未脱顽皮的他,在雨中为了保护她而狠绝凌厉的他,还有今天白天淡漠冷情的他,究竟哪一个才是他真正的灵魂?都是,抑或都不是?总是自以为了解他,可是现在才发现自己像个傻瓜,其实一点都猜不透他,以至于被他欺骗将近十年之久。她恨,恨他,也恨她自己……她从未体会到如此强烈的恨。即使当初发现月皓利用她的时候,也不曾这般恨过。
千般恨,何时休?她不知道。或许,真的要等到她死去的那一天吧。
不知过了多久,她浅浅地睡去。朦胧中,她感觉到月皓进来看过她几次,但她就是不愿意睁开眼睛。从来都没有这种感觉,希望自己就这样睡着,永远都不要再醒过来。
永远不要。
“啊——”柳文悦惊叫着坐起身。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那个梦?
“小姐。”雪竹拿了手绢帮她擦汗。一旁的桌子上放了热气腾腾的早点。
柳文悦冷静下来,向窗外看了一眼,天已经大亮了。“雪竹,扶我回去。”柳文悦说着要下床去,却觉得身子软绵绵的,四肢都使不上力气。
“小姐,”雪竹阻止她,“大夫吩咐,让小姐好好静养。”
“怎么,我生病了吗?”
“不是……”
“那到底怎么了?”
“我不知道,只听见大夫说小姐您身子很弱,气血两虚,五脏六腑皆为剧毒之物所伤,若不是每月服食灵药,恐怕早就……”雪竹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柳文悦苦涩而又淡然地笑了。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它来得如此之快。
“不过,小姐你放心,王爷说无论如何,他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救她?恐怕他还不知道这毒就是上官锦仁给她下的吧。她不会告诉他的,那样只会害了他。她心里很清楚,上官锦仁说什么都不会把解药交出来的。“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你不用担心,我没事的。”柳文悦安慰雪竹。
“小姐,把早点吃了吧,都是您最爱吃的。”雪竹扶着柳文悦在桌旁坐下。
柳文悦看着那些事物,虽然觉得腹中空空的,但口中无味,根本就吃不下去。她摇摇头,道:“还是端走吧,我吃不下。”
“小姐,多少吃点吧。为了小小姐,您也一定要赶快把身子养好。你都不知道,昨天晚上你不在,小小姐一直哭个不停,怎么哄都哄不住。”
“怎么不把孩子抱过来?”
“本来是想抱过来的,可王爷不许打扰你。后来大概是哭累了,才睡着,方才我过来的时候还没醒呢。”
“这么小的孩子,把嗓子哭坏了怎么好!”柳文悦着急道。
“小姐,先喝碗粥吧。”雪竹盛了一碗桂花紫米粥,放到柳文悦面前。“待会儿等小小姐醒了,我让奶娘把她抱过来。”
柳文悦为了不让雪竹担心,勉强咽下两口,转头道:“雪竹,去把孩子抱过来,我想看看她。”雪竹见柳文悦吃下东西,很开心地答应了,然后便出了门。
柳文悦感觉吃下去的东西就停在喉咙口,堵得她难受。胃中一阵翻涌,吃下去的东西便又全部吐了出来。
头越来越重,她无力的趴在桌上,意识迅速地从她的脑海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