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锦仁那晚显然很高兴，一直陪着那些宾客到深夜。散席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柳文悦从来没有这么晚还不睡觉过，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终于坐上回去的马车，她竟然不知不觉在车里睡着了。马车摇摇晃晃的，而且是坐着睡，真的很不舒服，可她终究挡不住瞌睡虫的攻击，沉沉地睡着。

    咦，摇晃的感觉怎么没有了，虽然自己还是在动，却不是在摇。柳文悦朦朦胧胧的似乎摸到一个温暖的物体，便死死地抱住，软软的，是可可吗？可可没这么大，而且，而且她不是睡在自己房里的呀，可可怎么会在她旁边？

    柳文悦猛然惊醒，对上的却是月皓正凝视她的眼。她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回到了王府，自己正被月皓抱在手上，而她的手却勾着他的脖子，这种姿势要多暧昧有多暧昧。她立即收回双手，垂下眼睑道：“放我下来吧。”

    月皓依言放下她，柳文悦站定脚，却发现自己被他带到了清华园，他们正在月皓的房间里。“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你说呢？”月皓将她圈在怀里，迷离的目光深深看进她的眼底。

    柳文悦立时便明白了他的意图，“不要开玩笑，很晚了，我该回去了。”她推他，却没有推开。

    “怎么，你今晚做这么多，不就是在吃依依的醋，想胜过她吗？我告诉你，你成功了。”

    柳文悦被他越抱越紧，心里开始慌乱。她边挣扎边道：“你在说什么呀？快放开我了，我真的要回去了。可可一天没吃东西，肯定饿了。”

    “什么？你的夫君还比不上一条狗重要吗？”月皓慢慢地靠近她，温热的气息扑在柳文悦的脸上。

    “是。”柳文悦强行让自己镇定，她知道他是在捉弄她，她不能先乱了阵脚。

    “你再说一遍！”月皓愤怒地扳过她的脸，让她正视他。

    “我们真的是夫妻吗？这里没有别人，没有做戏的必要了吧？我只是你的人质，只是你的棋子，不是吗？我们之间除了这种关系，其他的什么都不是，难道不是吗？”

    “什么都不是吗？”月皓的语气突然变了，柳文悦听到了那里面明显的痛。“悦儿……”月皓这样唤着她的名字，然后抱紧她，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柳文悦一下子僵住了。

    她感觉自己一下子忘了怎么思考，她不敢相信她听到的，尤其在他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了她，伤得那么深的情况下，她不敢相信那句话的真实性。

    然而，她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月皓的吻已经遍布她的耳垂，玉颈，粉颊，当他覆上她的红唇，她想反抗，已经来不及了。她想起上次在西湖边月皓吻她的情景，现在的境况怎么跟那次那么像？那种为了他心跳加速的感觉为什么还会有？不要，不要，她不要这样。她不要在这种情况下跟他……她挣扎，她抗拒，可为什么双手都没有力气？

    水蓝色的外衫轻轻滑落在地，柳文悦如雪的肌肤在灯光下闪着晶莹的光泽。月皓将她抱起来，却依然不放过她光滑的玉颈和美丽的香肩，在她每一寸肌肤上都留下了他的痕迹。

    “唔……不……我……你……不……”柳文悦徒劳的抗拒着，嘴里发出杂乱的音节，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清晨的霞光透过窗，照进屋里，笼罩住落在地上的水蓝色的衣衫。

    柳文悦呆呆地看着床顶的纱帐，双手抓着被角，略显瘦削的肩裸露在外面，肌肤上仍然留着他的吻痕。

    似乎有风透过窗子的缝隙吹进来，纱帐轻轻晃动着，它在床顶留下的影子也在幽幽的晃动，时刻变化着它的姿态。

    昨夜发生的一切，就好像这眼前的光影一般，飘渺虚无，那般不真实。

    她昨夜应该反抗的，她也能够说不的，可为什么没有？难道她真的还爱着他吗？诚如月皓所说，她昨天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在跟上官依依争风吃醋？

    不是的，不可能的，柳文悦，你是恨他的，你恨他！你对他的爱，在你发现他欺骗你的那一刻，就已经消失殆尽了。

    你还是爱他的，不要否认了。不然，为什么你还对他的怀抱有感觉？你为什么还会沦陷在他的吻里？那种心跳的感觉，你骗不了你自己的。

    两个声音，一直在柳文悦的脑子里此起彼伏。

    “汪汪——”可可的叫声把柳文悦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可可在想她了，来找她了。那蓝呢？她一夜未归，蓝该着急了吧？

    柳文悦最后看了一眼床顶的光影。既然不真实，又何必当真？

    她掀开被子，捡起地上的衣服，穿回身上。长发经过那一番折腾，全部散了开来，三下两下将其编成麻花。开门，可可便一下子跳进了它怀里，满意地蹭着她。二月的风里还带着些许的凉意，却并不是很冷，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发抖。

    一路上，她这副模样，吸引了好几个丫环仆人的目光。他们都拿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她，她觉得那种眼神里藏着暧昧的情绪。

    柳文悦不禁在心里苦笑。她昨夜被月皓抱着进了清华园，不会没有人看见的吧。以下人们那种传播谣言的速度，恐怕现在府里所有的人都以为她昨晚和月皓怎么样了吧。

    算了，就让他们那么以为吧，并没有澄清事实的必要。在他们眼里，她是月皓的王妃，不是吗？

    头昏昏的，感觉浑身没有力气。“可可，你好重，我抱不动了。”柳文悦松开手，让可可跟在她脚下自己跑。周围的一切越来越模糊，连可可的样子她都看不清了。头好痛，胸口好闷，几乎透不过气来。这是怎么了？她不要在路上倒下去。凝霜居的门就在眼前了，柳文悦你坚持住。

    “小姐！”柳文悦在最后一刻听见了凌蓝天籁般的声音。“你怎么了！”凌蓝的目光触及她脖子上的吻痕，迸发出痛楚和愤怒。

    “我没事……”柳文悦无力地摇头，下一刻，便倒进了凌蓝怀里，不省人事。

    凌蓝抱起柳文悦，回到她的房间里。

    柳文悦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感觉到凌蓝正给她把脉，她的心里安定了许多。“蓝，我怎么了？”

    “你两天没有休息，再加上受了风寒，有些发烧，没事的。”凌蓝道。

    “蓝，时候不早了，你赶紧进宫吧，皇上怪罪下来就不好了。”

    “没事的，我昨晚就已经向欧大哥请了假了。”

    “请假，为什么？”

    凌蓝淡淡的笑，“没有什么能比你更重要。”不过，柳文悦看不见那笑容里满含的苦涩。

    柳文悦昏昏沉沉的睡着了。尽管凌蓝中途进来过好几次，也为她盖了好几次被子，她的手还是不肯老老实实地呆在温暖的被子里，硬是要露到外面去，仿佛外面凉凉的空气会让她感到舒服一样。

    门又一次被轻轻推开，一抹白色的身影走了进来，缓缓地靠近柳文悦的床边。颤抖着握住她露在外面的手，浑身不禁为之一颤。她的手冰冷的似乎没有了温度！大掌包裹住她冰冷的柔胰，久久舍不得放开。

    睡梦中的柳文悦不舒服的皱了皱眉，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回去。他赶紧松开，把她的手放进被子里。

    颤抖着伸手，想抚平她眉间的愁绪，却又害怕惊醒她，手停在半空中，最终犹豫着收了回去。目光无意间触及到她脖子里尚未消退的瘀痕，那是他留下的痕迹，他眼里翻涌着痛苦与悔恨，还有，无奈。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轻轻叹着气，起身离开了。

    关门的声音一停下，柳文悦就睁开了眼睛。其实，在他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

    他的出现，让她又想起了昨晚。

    昨晚，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成为他真正的妻子的时候，他却突然停止了对她的侵犯，丢下一句“看来我真的醉了，忘了方才的事，早些睡吧。”然后就留下她一个人，匆匆走了。

    他走的那样匆忙，几乎让她以为他是落荒而逃。可是为什么，他究竟在隐瞒隐忍着什么？他在她耳边说的那三个字，不像是在欺骗。那三个字，即使在他们相恋的时候，他也只说过一次，可他昨晚却说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在他们已经成为敌人的时候。

    如果昨天的一切是个梦，那么方才他对她的怜惜，让她确信那是现实。他爱她，他是爱着她的。可是，他对她所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爱，又为什么要有伤害？是不是在他的心里，她永远都比不上他要帮他舅舅完成的所谓的“大业”？所以，他才宁愿为了那个实际上遥不可及的幻梦，在所不惜的伤害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体内的百草丹的药力在减弱的缘故，柳文悦的病一直反反复复，小小的着凉伤风，竟然纠缠了她十多天，直到她再次服用了百草丹才渐渐好转。

    凌蓝以柳文悦生病为由，向皇上请了假。而皇上似乎格外关照柳文悦，凌蓝好几次因为柳文悦的事而擅离职守，皇上都没有怪罪他。这次更是恩准他照顾柳文悦直到她病好为止。

    这不仅引起了凌蓝的疑虑，更加引起了月皓的注意。

    凌蓝问柳文悦是怎么回事，柳文悦只说不知道，或许是皇上给义父面子吧。她答应了皇上不会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告诉别人的。

    月皓调查了这件事，未果。

    三月四日，靖南王府的樱花终于开了！柳元崇送过来的那株，花儿开的尤其绚烂。那淡淡柔柔的粉，透出一份不可比拟的娴静安逸，却又是如此的华丽。

    柳文悦在樱花树下仰望，然而，初见光明的她看到的只是一片灰色的模糊的影子。她无奈地伸出手，既然看不清，就用这双手去感觉那份娴静的华丽吧。手刚碰到那些柔嫩的花瓣，冰凉的露珠顺着她的指尖滚落下来，那股凉意竟一直传遍全身，令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身旁的凌蓝急忙扶住她。

    柳文悦便在凌蓝的引导下，在林中慢慢散步。她的眼睛虽然可以看见东西，但却分不出颜色，也辨不清方位，为了不让她摔伤撞伤，凌蓝还是坚持扶着她走。

    “蓝，”柳文悦停住脚步，“这儿的樱花是什么颜色的？”

    “小姐，樱花是粉色的，很美的粉色。”

    “粉色吗？还记得，拂柳山庄的樱花也是粉色的呢。昨天收到柳昀伯伯的信，说家里的樱花开了，真希望妈妈能看见，妈妈最喜欢樱花……”

    “那些花是老爷为妈妈种的，妈妈她，一定能看见的，一定能。”

    “蓝，我累了，就在这儿歇会儿。你不用陪我。”

    “好。”凌蓝扶着柳文悦在林中的石桌边坐下，“小姐，我去把泡好的茶端过来。”

    待凌蓝端了茶再来的时候，柳文悦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自打生病以来，她就没睡过一次好觉，每天晚上都会被病痛折磨醒好几次。没想到在这樱花树下，她竟能睡得如此安稳。

    凌蓝会心一笑，正要上前，却又止了脚步。

    柳文悦的身上多了一件白色的狐皮裘衣！凌蓝认得那件裘衣，它是属于月皓的。几片粉色的花瓣飘落在白色的裘衣上，又不忍给睡梦中的人儿增加负担，便又随着轻风飞落到地上。

    凌蓝犹豫了一下，轻手轻脚地将手上的东西放到桌上，也在一旁坐下，静静地凝视着柳文悦的睡颜。就这样过了好久。

    中午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柳文悦张开眼抬头去看当空的太阳，却被凌蓝阻止了。“小姐，别这样，对你的眼睛不好。”

    “都这时候了，我竟然睡了这么久？为什么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沉，就没叫你。你是应该好好睡一觉了。”

    柳文悦摸摸身上的衣服，“这个……”过了好久，见凌蓝不说话，便摸索着碰到了桌上的茶壶，“是你泡的？”

    “是的，不过都凉了。我们回去吧，我再泡一壶。”

    “没事，我想喝。”

    “那好，不过，只能喝一杯，你身子不好。”

    “蓝，你都成了我的管家婆了。”久违的笑容绽放在柳文悦清瘦却依然美丽的脸上。

    “啊。”凌蓝看着柳文悦的笑脸，失了神，茶溢了出来才猛然惊觉。

    “怎么了？”

    “没事。”凌蓝将杯子递到柳文悦手里，“喝茶。”

    柳文悦细细地品了一口茶，点头微笑道：“不错，蓝，我看啊，你可以出师了，比我泡得还好喝呢。”

    见柳文悦兴致好，凌蓝也开心地笑了：“那当然，名师出高徒嘛。有你这么好的师父，我这徒弟能错到哪儿去？”凌蓝抬头看了看天，“不早了，小姐，该回去用午饭了。”

    “我还不饿。我们再呆一会儿好吗？”柳文悦看向凌蓝，“蓝，你的箫带在身上呢吧？吹首曲子给我听好吗？”

    “怎么突然想起了这个？”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听。”

    “好。”凌蓝拿出紫金碧玉箫，吹奏的正是那首（故乡）。

    粉色的花瓣随着春天的细风，从枝头一片片脱落，伴着悠远的箫声，在空中自由自在地轻舞。那片片的花瓣，仿佛粉色的精灵，轻抚着受伤的人的心，给他们最温柔的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