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里的新娘穿着红彤彤的喜服,可是新娘的脸上却是憔悴万分。阿岱在一旁看着心里直流眼泪。“哲敏......”
“阿岱。”哲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惨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你说我漂亮吗?”
“漂亮。很漂亮。”阿岱轻声应道。
哲敏回过头看着她,“明天我出嫁,这个样子不会给玛父和阿玛丢脸吧?”
阿岱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不会。怎么会呢?”
“那就好!”哲敏凑近铜镜看着自己,“就是这脸色还是太差,今晚要早点睡。阿岱,你也陪了我很久了,回去休息吧。”哲敏的心情好像突然好了起来,她拉着阿岱的手说道:“阿岱,你是我的好姐妹,谢谢你一直陪着我。”说完就抱了抱阿岱,“回去吧。明天早点来,看着我出嫁。”
“可是哲敏......”阿岱很不放心哲敏,“我还是留下来陪你吧。”
“不用了!”哲敏送阿岱到门口,“我一个人可以。”她也对瓦克达和费扬武说道:“你们也回去吧。”
瓦克达皱了皱眉道:“哲敏,你......”
“哲敏,心里有什么话你就说出来。”费扬武担心她,如果她哭闹还算罢,最怕的就是现在的情况。
“我没事。”哲敏看着他道:“谢谢你送信过来。都回去吧......都回去吧。”说完就背过了身去,声音明显带着哽咽。
阿岱知道他们继续留下来哲敏反而发泄不出来,于是拉了拉瓦克达的衣袖道:“瓦克达,我们回去吧。”她走到哲敏身边道:“我明天一早就过来,你什么都不要想,一觉睡到天亮。”
“嗯!我会。”哲敏微微点头。阿岱蹲下身去将已经被揉成团的绝情书捡了起来,不想把这个令人心碎的东西留在这间已经足够让人伤怀的房里。“阿岱。”哲敏看到她的举动便伸出手来,“不用带走,给我吧。”
“哲敏......”阿岱不想给她,但看着她坚定地眼神只好将纸团还给了她。
哲敏缓缓地关上了房门,门外的三人面面相觑。他们着实担心屋里的女人,“我要去找他问个清楚!”瓦克达心中有气转身便要去找阿济格理论。
“别去!”费扬武拽住他道:“他也不好过,你又何苦为难他?”
“费扬武!他究竟哪里有难处了?”阿岱也知道瓦克达的脾气,他这么去一定会吵起来,但是她很想知道阿济格的难处。
费扬武叹了口气道:“真真儿是一言难尽了。”三人走出图赖府,还是有些担心地回头望了一眼,费扬武心中隐隐作痛,他忽然想到了夜幕下的另一个女人,她的心境是否也和哲敏一样呢?“阿岱、瓦克达,阿济格是为了种种缘由才放弃了这段感情。我想这一辈子他都无法放下这段伤痛。”费扬武能体会阿济格,但其中牵扯到了太多皇朝内的隐情,不能告诉两个朋友。“相信我,不要去责怪阿济格。他的心不比哲敏好多少,明天我想是他一生中最为痛苦的一天。作为朋友,我们还是多一份理解罢。”
费扬武说的真切,阿岱也隐隐体会到其中的难言之隐,她微微点头道:“既然你这么说,我们也不再问。只希望今后他们两个都能好好过活。”抬头看看夜色已经很晚,阿岱说道:“瓦克达,我们回去吧。明天一早我还要赶过来呢。”
“好。”瓦克达虽然有些急躁但也是心思较密的人,费扬武的话也提点了他一些。作为他们这些八旗子弟,怎么能违抗大汗的命令?种种不得已的原因促成了这悲剧的形成,此刻他只感觉到自己有多么地幸运,身边能有阿岱这么一个好妻子,想一想阿济格,真的是好上了千百倍。他不由地伸手拉着阿岱的手,夜里的凉意使阿岱的手发冷,他脱下袍子给她披上,道:“别冻着了。”阿岱会心一笑,感觉到无比的幸福。
费扬武和他们夫妇二人分开后便一个人回家,马儿慢慢地走在静悄悄的夜路上,他也不急着催促,坐在马背上一个人兀自沉思。阿济格的眼泪、哲敏的眼泪,都深深地触动到了他的内心深处。阿济格顾虑的种种虽然和自己有所不同,但都是牵制自己拥有真爱的障碍,看到他们情深却不能相守,费扬武无法想象若是冬葶嫁给了李之尧后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嘴上说不在乎、放得下,但是否真的能做到呢?曾经信誓旦旦的他此刻却说不出来。
想事情想得出神,竟然不知道马儿走到了哪里。费扬武抬头一看自己竟然在通往李家宅院的路口,远远地还能看到李家门口的灯笼。六天,他的脑海中忽然想起尚吉跟他说起的事儿。李之尧为了避大阿哥大婚的吉日,而将自己的婚期推迟了六天。“六天......六天......”费扬武嘴里喃喃地嘀咕了几句。忽然他感到一丝希望,心中也有了一些盘算。
哲敏看着手中的那团纸,没有勇气再展开来看一遍,每一个字都刺得她难过。曾经的誓言都还在耳畔,可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等来的却是这么一纸绝情书?此刻屋里没有别的人,哲敏不用再掩饰内心的郁结,放声大哭起来。眼泪滴滴落在鲜红的喜服上,犹如凤凰泣血般凄凉。这个让她全心投入的男人,真的就这么放弃了自己吗?哲敏心中为阿济格找一个辩护的理由,能够说服自己阿济格的放弃,可是思绪混乱的她找不出半个来。或许他真的是放弃了,他真的是屈服了。既然他已经放手,那么自己又何必苦苦抓着这份感情不放呢?
哲敏抬起头来着铜镜里憔悴的自己,告诉自己,“哲敏,以后不要再为这个落泪。他不值得你再为他伤心。”
大阿哥成亲,无论从国事还是家事的角度都是一件大事。一大早赫图阿拉就弥漫着喜气洋洋的气氛,八旗子弟也知道今儿个是大阿哥肃亲王的大喜之日,不断地有人前去新落成的肃亲王府前道贺,哪怕只是行个礼。
全城喜气唯独英亲王府却是冷冷清清,大门紧闭。阿济格命府中所有人都不得外出,然后他将自己关在房里,足不出户。多尔衮看到送早饭的仆人将食物原封不动地端回,便问道:“怎么?阿济格不吃吗?”
仆人摇摇头道:“王爷说不用。”
多铎看看多尔衮道:“大哥哥怎么了?人不见,饭也不吃。还不许我们出去。”多铎还小,对阿济格的事情不是很了解,但他也知道哥哥的不顺心。
多尔衮紧皱着眉头看着阿济格紧闭的房门,怒道:“太欺负人了!我要给阿济格出口气!”说着就奔向大门口。
“十四贝勒!十四贝勒!”守门的奴才见状忙拦住了他的去路,“王爷吩咐了今儿个不让任何人出去。”
“走开!我要出去!”多尔衮大力推开守门的仆人,身后的多铎也帮着他摆脱众人的阻拦。多尔衮身强力壮,守门的仆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很快大门就被开启了。他迅速跑了出去,还没走多远就被几个手持长戟的士兵拦住了去路。“你们是谁?滚开!”
“十四贝勒,您这是哪儿去啊?”正黄旗将领苏图站在他面前。
“你管我去哪儿!”多尔衮把头一扬,“别拦我的路!”说着就要往前冲。刚才只不过是家中的仆人,可此刻拦着他的确是士兵,多尔衮挣扎一番后还是被擒制住了。“苏图!放开我!你敢擒我?”
苏图说道:“属下怎敢擒十四贝勒?只是上头有交代,今天不允许英亲王府任何人出去,还请十四贝勒不要让属下难做才是啊。”说完就吩咐道:“来人,送十四贝勒回府。”
“我不回去!我不回去!”多尔衮使劲地挣扎着都不肯回去。
“放开他!”突然有人说道。苏图回头一看正是费扬武,他身边还站着瓦克达,“原来是费扬武贝勒和瓦克达贝勒。”
费扬武走过来对苏图说道:“他还是个孩子。”
“贝勒爷。”苏图压低声音道:“您也应该知道礼亲王的交代,属下也不好做啊。”
费扬武看看多尔衮道:“我去说说。”说着就走了过去,擒住多尔衮的士兵松开了手。“多尔衮,你带着多铎回去吧。不要胡闹。”
“我没胡闹!”多尔衮说道:“我这是替阿济格出气!你们这些做兄弟的都不帮他,我这个亲弟弟就算是死了也要帮他!”说着又要往前冲。
瓦克达一把揪住他的领子道:“你给我消停些!还嫌不够乱吗?”瓦克达臂力强劲,多尔衮相比之下可不是对手。
费扬武走过来一皱眉,道:“瓦克达,先带他回去!”他自己则拉着同样别扭的多铎往英亲王府里走去。
进了王府吩咐仆人紧锁大门,此刻瓦克达才松了手。才一松手多尔衮回身就是一拳,正好打在瓦克达的胸口,瓦克达没有提防倒是往后退了两步。“你们算什么兄弟!”多尔衮又要往外跑。
费扬武这回有些发火了,一把拽住多尔衮的胳膊然后往他背后一拧,多尔衮“啊——”一声,不得动弹。“别再闹了!你哥哥放弃了这些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们?这会儿你们不陪在他身边好好守着他,反而要跑出去给他惹祸。你们还嫌他不够苦吗?”
“什么?”多尔衮一听便静了下来,“你说什么?什么叫做为了我们?”
费扬武见他不再冲动便慢慢放开了手,“不要问那么多。以后你们自然会知道。如果我是你们,这会儿只会陪在阿济格的身边,外头的是是非非都不会过问。”费扬武指着阿济格的屋子大声责问道;“你们一早有没有去看过他?他现在在做什么?是在借酒消愁还是兀自伤怀?”多尔衮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费扬武责备道:“该做的事儿不去做,不该做的事儿冲动地去做。毫无思量!将来怎么带兵打仗?怎么为将为帅?”
一席话问责问得多尔衮哑口无言,他浓浓的眉毛拧在一起,心中虽然有不服但也无话辩解。他把头倔强地扭到一边,显得桀骜不驯。
费扬武放低了语调缓了缓说道:“你们哥俩才是阿济格身边最亲的人,此刻应当陪着他。今天谁都不许出门,晚上我会过来看他。”费扬武走到多尔衮面前,和声道:“多尔衮,你已经十五岁了,是大孩子了。你想替阿济格分担这是好事,但并不是这么个做法。”多尔衮斜眼看了看他,费扬武劝道:“带着多铎去和你哥哥说说话,他现在需要你们。”
多尔衮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他伸出手来道:“多铎,我们走!”
看着他们哥俩往回走费扬武才放下心来。瓦克达揉着胸口走过来道:“这俩小子会不会再闹事?”
“不会。”费扬武说道:“不过我想多尔衮心中已经埋下了仇恨。”他回头看看瓦克达,问道:“你怎么样?他出手很重吗?”
瓦克达揉揉胸口,笑道:“这小子还挺有劲儿。幸好你说一大早过来看看,否则我看苏图也难制住他。”
“阿济格既然已经牺牲了这么多,就不要让他的牺牲白费了。”费扬武叹道。
瓦克达叹了口气说道:“刚才你说的那番话让我猜到几分。如果真的是那样,那我还真的很是佩服阿济格。他牺牲太大了。”
费扬武看看瓦克达,笑了笑道:“看来你和阿岱一起久了,也变得聪明机警了。”
“这是什么话?我本来就是聪明的人。”瓦克达憨笑道:“就是有你们拿主意,我就不用费神思了而已。”
“今儿晚上我会过来看看阿济格。你呢?一起来吗?”费扬武问道。
“当然!”瓦克达道:“他是我兄弟,怎么能不来?”
眼看就要临近中午,两人吩咐了英亲王府的仆人后便朝肃亲王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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