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扬武的队伍离赫图阿拉还有半天的路程,将士们急于归家行军的速度渐快。俘虏们的手脚被绑着走起来颇为费劲,将士们不耐烦起来不断地催促。
“报——”一名将士跑到费扬武的座驾前,道:“禀额真,前方有人设亭相迎。”
“噢?”费扬武跳下马车走到军队前面,只见一人乘马而来。走进之后才看清楚,正是阿济格的随侍海松。他和瓦克达的随侍海青是亲兄弟。
“海松给额真请安!”海松跳下马垂手请安道:“我家主子和瓦克达阿哥在前方相迎。”
费扬武微微一笑道:“我猜也是他们,尚吉!给我备马!”
“主子,您的伤......”尚吉有些担心。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快牵马来!”费扬武催促道,尚吉把马牵来费扬武跨马就同海松往前去了,大军跟随着他们继续前进。
阿济格远远地已经看到了队伍朝着里走来,他正背着手朝那里张望。身后坐在交椅上的瓦克达有些心急起来,“怎么样?来了没有?”
“快啦!快啦!”阿济格说道:“我已经看到他们的队伍啦!”
“海松怎么还不回来?”瓦克达拄着双拐走到阿济格身边。
阿济格转过头一看便道:“你快去坐着吧,一瘸一拐的。都叫你不要来了!”
“不来怎么行?你让我一个人坐在家里等,更心急!”瓦克达的腿伤还没有完全好,这些日子全靠一双拐杖才能行走。“阿岱!阿岱!茶!”瓦克达回头冲着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喊道。
“这么多奴才你却偏偏支使阿岱。”阿济格皱了皱眉道:“你存心的是吧?”
“嘿嘿......”瓦克达嘴角一翘道:“是她自己心虚要来照顾我,我还不趁机逗逗她?”
“心虚?”阿济格看看瓦克达,道:“你是说......”
瓦克达笑道:“你不用替她隐瞒了,我早就知道我的马鞍是她动的手脚。所以我受伤之后她老往我家跑,心里面愧对我呗。”瓦克达得意地笑着。
“你呀!人家是女孩子,你受伤也是无心之失。你何苦为难她?”阿济格劝道。
“我哪儿有为难她?”瓦克达道:“只不过让她帮我斟个茶递个水而已,怎么?你心疼啦?”他冲着阿济格“嘿嘿”笑道。
这时候阿岱端着一盏茶走了过来,“喏!你的茶!”脸上的神色明显有些不悦。
瓦克达知道她心里面不情愿,看到她不悦的神情,心里面喜滋滋的。“这茶有些凉了。”他有心惹阿岱生气。
阿岱一听便鼓起了腮帮,刚要发作就听阿济格说道:“喂!费扬武来了!”
“是吗?”瓦克达立刻放下了茶盏,阿岱也无暇顾及和瓦克达计较。“哲敏!哲敏!快来呀!费扬武来啦!”瓦克达冲着帐篷里面喊道,哲敏立刻跑了出来。
“你们都来啦?”费扬武跳下马来跑了过来,见到阿济格便行了满族的兄弟之礼,互相撞击双肩。可是费扬武却忘记了自己肩膀上有伤,一撞便是一痛。“嘶~~”
“哎呀!都忘记了你受了伤。”阿济格连忙扶住了他,“怎么样?严不严重?”
“没事。”费扬武摆摆手。
瓦克达拄着拐杖走过来,“费扬武,我听说你受了伤,二贝勒还把军医都带走了,真是担心死我了!”
费扬武看到瓦克达拄着双拐的样子忍俊不禁,“哈哈,你的样子真有趣!既然腿上有伤就不要来接我了嘛!”
“你凯旋而归我自然要来迎接!更何况还有一个贴身的侍婢服侍着呢!”说着就朝身边的阿岱看了一眼。
阿岱瞥了瓦克达一眼,不理会他。“费扬武,你的伤真的没事吗?”
“你放心吧,没有事的。”费扬武说道:“让你们挂心真是抱歉。”
“二贝勒真是太过分了!”阿岱忿忿地说道:“我要告诉四贝勒!”
“你别多事!”瓦克达瞪了她一眼,严肃地说道:“男人的事情,女人少管!”
哲敏命人搬了张交椅过来,然后斟上刚沏好的茶。“费扬武,你一路上也累了。快喝杯茶歇一歇吧。”
众人都坐了下来,费扬武喝了杯茶问道:“咦?怎么不见豪格?”
“他本来也要来的,可四贝勒突然有事吩咐他做就来不了了。”阿济格递上了点心,“你后面的队伍里带着俘虏?里面还有李成梁的家眷?”
“嗯!”费扬武点头道:“一会儿我就带他们回去复命。”
阿济格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一丝不安。瓦克达见了便笑道:“不说这个,反正你的队伍走过来还要些时间,我们好好聊聊旅顺的那场仗吧!”
费扬武看出了阿济格的不安,他没有理会瓦克达而是追问阿济格道:“阿济格,怎么了?你有话要说吗?”
“我......”阿济格看看他道:“没有。”
“费扬武,你别不理我呀!快跟我说说那场仗怎么打的?”瓦克达有心拉着费扬武说别的事儿,“我听说你受了伤还弯弓射死敌军呢!”
一旁的阿岱忍不住说道:“你们瞒着他做什么?李成梁本来就是费扬武的仇人,让他知道了又有什么关系?”
“阿岱!”哲敏立刻拉了拉阿岱的衣袖。
瓦克达一瞪眼道:“你怎么那么多话?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费扬武看看他们道:“阿济格,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其实也没什么。”阿济格说道:“二贝勒回来复命说已经俘获了李成梁的家眷,大汗感慨当年与叔父之间的误会,再加上二贝勒在旁怂恿,我看这回李家的人恐怕会......”
费扬武立刻领会了阿济格的意思,看来李家这次难逃灭族的命运了。看惯生死的费扬武理应对这种事漠然,况且当年李成梁的确间接害死了自己的父亲,照理来说他应该像阿敏一样对他们恨之入骨、杀之而后快的,可是为什么这会儿却有了恻隐之心?难道真的是范先生的儒家宽仁的思想起了作用?费扬武的心情顿时沉重了起来。
“启禀主子,大军快到了。”海松禀报道:“咱们是不是也要走啦?”
阿济格抬头看了看道:“队伍马上就过来了,我们收拾一下准备进城吧。”
“噢,好。”费扬武微微地点了点头。
他们收拾东西的时候正好费扬武的队伍经过,看到那些俘虏阿岱和哲敏这两个女孩子便心软起来。“哎呀,他们怎么身上这么脏?真是可怜啊!”哲敏皱着眉说道。
“可怜什么?”瓦克达拄着拐杖走过来道:“能给我们八旗子弟为奴应该是他们的造化!”
“哼!你这人,一点同情心都没有!”阿岱回过头看着瓦克达说道。
“对敌人为什么要有同情心?”瓦克达反问,然后就蹦出一句,“妇人之仁!”
阿济格看到俘虏中有几个神态略显高贵的人,虽然他们也是风尘仆仆但一看就知道是出生于富贵之家。他悄声问费扬武道:“费扬武,这几个是不是就是李成梁的家眷?”
费扬武点头道:“没错,就是他们。”说着他看到了跟随在李之尧身后的冬葶,只见李之尧一个不小心被石子儿绊了一下,冬葶立刻上前扶住了他。
“大少爷,您怎么样?”冬葶脸上露出关切的神情。
“没事!”李之尧轻轻地拍了拍冬葶扶着自己的手,然后继续朝前走。
费扬武看着他们竟然愣住了,心里面杂七杂八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过有些一条他清楚地记得,他们真的可能命不久已。他们是否知道自己正在走向死亡呢?李家的人为此丧命倒也说得过去,只是可惜了那些李家的奴仆,他们的确有些无辜。
刚回到赫图阿拉,在城门口就看到了豪格。“费扬武!”他跳下马来跑了过来,“我正想出城去接你呢!”
“你不是帮着四贝勒做事吗?怎么跑来啦?”阿济格问道。
“这不是正做着吗?”豪格笑道:“我奉阿玛之命前来接你入宫,还有就是把你带回来的俘虏收押。”
阿济格拍了拍费扬武身上的尘土,道:“那你赶快进宫去拜见大汗吧。”
“嗯!”费扬武骑马朝前,可是突然停了下来。“豪格!豪格!”
豪格跑了过来仰头看着他道:“什么事?”
费扬武坐在马上弯下腰对豪格说道:“没有大汗的旨意暂时不要为难那些俘虏。”
豪格回头看了看刚进城的俘虏们,点头道:“知道了。”
努尔哈赤见了费扬武先是一番关切地问候,然后就当着众人的面进行表彰,赏赐自然是少不了的。这些事做完之后,阿敏便迫不及待地启奏道:“大汗,如今李成梁的家眷已经抵达,望大汗能赐他们一死!”
费扬武一听心里“咯噔”一下,他刚想开口求情就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大汗,万万不可!”这正是范文程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费扬武一听到范先生的这句话竟然放了一大半的心。
阿敏听了便朝范文程投去了恶狠狠的目光,“范先生,为何不可?当年李成梁设计陷害我父,弄得我父亲与大汗反目!这等卑鄙小人理应得到报应!”
“正所谓兵不厌诈!战场之上各为其主,此等计谋也是平常。大汗如今已不是光靠武力臣服百姓,而更多的需要宽仁。”范文程拱手对着努尔哈赤说道:“大汗,若真是要报当年离间之仇也应当找李成梁本人,如今拿他的子孙来泄愤实在有违大汗的仁厚之心。”
努尔哈赤看看范文程,心里面有些嘀咕。本来他也想杀了李成梁的家眷发泄一下自己的怨气,可是现在被范文程的一席话一说便成了两难之境。杀了他们固然痛快,但可能真的会有辱自己的名声;如果不杀心里面又咽不下这口气。
正当努尔哈赤兀自难取舍的时候,阿敏忍不住了。“范先生,你少在这里说你的什么孔孟之道!我只知道是李成梁害得我父亲与大汗反目,不杀他的家眷实在难消我心头之恨!”
费扬武站在一旁不知道该如何帮助范文程,作为舒尔哈齐的儿子实在不应该为李家的人求情的。这时候范文程突然笑了起来,费扬武困惑地看着他。“没想到事隔这么久,二贝勒还对此事耿耿于怀呀。”
看似简单的一句话竟然让阿敏如芒刺在背,范文程这么说显然是在说他还在怨恨大汗杀了他的父亲。只见努尔哈赤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阿敏,阿敏顿时愣住了。“我......我可没这么说!”他立刻向努尔哈赤拜下,“大汗明鉴!”
“好啦!”努尔哈赤低沉着声音道:“不要为了李成梁伤了我们自己的和气。既然他们已经被俘了,就按照普通的俘虏处理吧。”努尔哈赤显然也是骑虎难下,才被迫作出退让。
阿敏不敢再说什么,不过心里面却是把范文程恨得牙痒痒。既然大汗说不杀,那就不能杀。不过他们就算能逃过一死,也逃不过折磨!阿敏下定决心不会轻易放过李家的人。
一旁的费扬武总算是松了口气,他不得不佩服范文程的机智,简单的一句话就救了李家上下几十口人。不过他也看出来大汗的决定是极不情愿的,他也清楚地知道阿敏不会就此罢休。退了朝之后他就看到阿敏气呼呼地带着人急急忙忙地朝外走,费扬武心中有不祥的预感,连忙跟着去了。
果然,阿敏带着人快步来到圈禁俘虏的军营。“来人哪!把李成梁的家眷统统带上来!”费扬武赶到的时候李家几十口人已经被押了上来,就听到阿敏说道:“今日大汗仁慈饶你们一死,不过从今日开始,你们就是我阿敏贝勒的奴才!来人,把他们全部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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