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泛站起来骂道:“善菊你发什么疯,丫环们是死的吗,快把她架下去。”
徐氏转身道:“二哥,这丫头并不是什么方府嫡女,而是陈氏那个贱妾半路带回府的野种,他家把咱们给骗了,说好的一百二十八台嫁妆少了一半不说,那个陈氏如今也被人发派到庙里去了。”
方姑娘听了这话,瘫软地上嘤嘤哭了起来,英才蹲身安慰了半天替她揩了眼泪,直起腰道:“我要娶的是她这个人,旁的我不在乎。”
徐氏一巴掌扇过去道:“你给我滚一边去。”
孟宣扯住她手道:“一切等拜完天地再说,这么多的宾客,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了。”
徐氏见那方姑娘一派青楼作派逗的府中几个男人都要疯了一样的为她求情说话,自己如今一心为了英才的半生富贵竟叫他们一个个口口相伐,手指孟宣哈哈冷笑道:“好你个没脸的东西,若不是你当初被那姓陈的贱人迷的三魂五道,我何至于要答应娶这么个无娘家的野种进门?”
各房中坐宴的亲眷们听得上房闹声喧天也都呼啦啦围了过来,在方正居院子里围观着。
小李氏与元娇可不是来作客的,如今孟府下人渐少,操办起酒席忙不过来,孟泛便差天佑叫她们来厨下帮工。两人此时也过来围观,小李氏冷笑道:“徐善菊这个人,精明过头满腹算计,又口中走马灯,有得没有得都能叫她编出来。我当年就深吃过她的亏。她这种人,自家人是治不住的,偏就是这些外人能把她给收拾了,也正应了那句俗话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徐氏见屋中几个男人迟迟不肯行动,天佑反而过来要把她逼出去。横下心来一手扯了堂中红幔,将屋顶吊的几个大灯笼也扯了下来,引燃了堂上红烛汹汹火光烧了起来。
李氏正坐在八仙桌旁,见火苗子朝自己身上扑来,吓的无力站起来,在那里大叫着。孟泛连忙上前扑火,又喊孟宣道:“快把她弄到东跨院锁起来。”
孟宣见新娶的媳妇比陈氏还娇艳几分,正一双美目楚楚盯着自己,心中雄心陡发,上前扯过徐氏就往东跨院走去。英才见此也抱了新娘往新房中去了,府中其余的人皆是端了水盆一盆盆接了水进来四处泼着灭火,宾客们宴席没吃到,倒是看了好一场大戏才空着肚子回家。
元娇自然不知道徐氏与孟宣跟那陈姨娘之间的苟且,只是简单叙述了婚礼当日发生的事情。蒋仪听完也是摇头笑问道:“那如今这方姑娘去了那里?”
元娇道:“既然嫁过来了,自然如今仍在孟府里作她的三少夫人了。”
蒋仪皱眉道:“她竟不为自己的母亲伤心?”
元娇撇嘴道:“她如今倒成了孟府中的掌家夫人。因上回着火祖母叫烟呛了,我也时常回去侍疾,常见那方氏与四叔母对着干的。”
蒋仪惊道:“她才嫁过去就能有这手段?”
元娇点头道:“我也是十分吃惊。原来那陈姨娘不止给她备了嫁妆,给随身衣服里给她缠着许多银票,她一来就收拢了四叔母身边的花妈妈,打听到四叔母嫁过来时,随身不过三箱子烂衣物的嫁妆,但凡四叔母闹起来,就拿这个取笑她。又她嘴甜会来事,方正居里一日跑三回,二房中也时常送些补品过去给二伯父,大伯母那里就更不用说了,每日里几乎都在一处做针线的。当初大伯母执意要叫平儿兼挑,说了一年多平儿誓死不丛,正僵着。谁知她跟大伯母说,男女分隔的远生出来的孩子聪明,自己要立志头胎生个儿子送到大伯母一房作孙儿。”
蒋仪道:“这样算来,英才就算过继到大房了。”
元娇道:“可不是吗?四叔母努力了许多年,人家轻轻一句话就把这个结给解开了。前番我去府上,瞧她肚子有些微鼓,想必是已经怀上了。”
蒋仪也是不由佩服道:“真真好手段。”
元娇黯了眼神道:“如今连英才都成亲了,我的日子越发难过了。”
蒋仪知道她必要提起自己的亲事,插了话道:“如今你们西市的馒头铺怎么不开了?”
她常叫府中下人到那里娶馒头,只是此事瞒着孟源与小李氏几个,不叫他们知是自己干的。
元娇却以为她是某日到西市馒头铺去不见她们,又折回陆府了,笑道:“去年冬月里,宫中圣人感念三官家,封了我们去了的五妹妹一个皇子侧妃的封号,虽人去了,却每月里也给父亲与母亲一些例银,按月送来的。母亲嫌馒头铺子太苦就不愿意再开了。”
如今元丽去了两年多,不好再提她名字了。
说完两人俱默然半晌,才相视而叹。
蒋仪忆起元秋,继而问道:“大姐姐那里也同意叫英才过继?”
元娇道:“想必是愿意的,大姐姐照样子是不喜方氏的作派,面子上倒还过的去。”
元秋为人心思深沉,自己心中的想法一般也不会露出来叫人察觉的。
元秋忽而盯着蒋仪讪笑着问道:“你们府里的大少爷与神爱公主的婚事,也算传的风言满京城了。如今可和离了没有?”
蒋仪在这些事情上少听少问,自己也不知道,摇头道:“驸马住在隔壁,我如今一心带这孩子,余事也不知详情,怕还没有你知道的多。”
元秋咬了唇道:“听闻驸马离京了,若是他们合离,驸马总还要娶亲的吧?”
蒋仪摇头,心中暗道莫不是元秋动了要嫁陆远泽的心思?
他即一朝为驸马,就算以后公主再不回来,只要公主不嫁,怕他也就难再娶吧。
她见乳母抱着壮壮进了屋,这孩子一直口水流不尽,胸前围着块帕子也是湿湿的,一路口水招手要她抱,自己忙起身抱了过来,在他毛绒绒的脑袋上亲了几口。
元娇这样的年级也到了爱孩子的时候,伸了手道:“来,让姨妈抱抱。”
壮壮猛然回头,趴到了蒋仪身上,侧了头笑嘻嘻望着元娇。
元娇拿手握了他小手逗着道:“这孩子生的可真好看。”
蒋仪听人夸惯了,笑而不语。元娇见她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不提自己亲事,也知她怕是不愿意再染指自己亲事,只得起身告辞。
晚间陆钦州回来,蒋仪问起中曾听说过故去的元丽被封了侧妃的事情。陆钦州取了硬幞搁了笑道:“这事情大约宫中圣人一得到三官家没了的事情之后,就定下来了,如今怕也有两年多了,如何你们今日才得到消息?”
蒋仪摇头道:“三舅父一家是去年冬月里才得的消息,也发放了些例银下来。”
陆钦州道:“不然,她既定了侧妃又与三官家同葬衣冠冢,头一笔补贴就十分丰厚,大约不下三万银子,往后每月都有例银,领到父母故去才完,这是宫规。”
蒋仪听了心中揣度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如今壮壮大些懂事了,见父亲回来就知道自己今夜又要被抱到隔壁独睡,不但不要陆钦州抱,还手劲并用又蹬又推,就是不肯叫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陆钦州一把抱到怀里举在空中转了几圈,壮壮连成丝的口水在空中明亮洒落,立即对这个父亲又亲热了起来。
晚间上了床,趁着陆钦州还没有起兴,歪倚着引枕抚着肚子道:“为何这回妾许多日子都没有音讯?若再生一个倒能一起长大。”
陆钦州一把将她拉入被中道:“有他一个就很够了,多一个多一分操心。”
蒋仪不肯就范,拼命躲了道:“莫不是妾真如郎中说的一般伤了宫房再也怀不上了?”
陆钦州抱她在怀中道:“你奶水未褪,月事都还未来,自然是怀不上的。”
蒋仪双手撑他远了些道:“可若妾真伤了宫房怎么办?”
陆钦州此时心中火急火燎可不想说这些没用的闲话,但妻子比他小的太多,也逼着他要更有耐心的开解。
他一边慢慢摸索着她的衣带,拿手指轻轻套了拉开,一边轻言道:“有这一个在膝下逗乐就很好了,以后就算你想生,我都不会再让你生。”
蒋仪还在脑中思索着,就叫他双臂用劲抱起来,分腿坐在他腰上。
成佑十二年这整年,陆钦州外差出的很少。倒不是因为外府无事,而是京中事端实在太多。自十一年末起中书省对新政的意见就层出不穷,连带着工部户部也一并有了反对之声。程介甫在前忙的焦头烂额,陆钦州隐在幕后,为他铺路垫石好不辛苦。
十月中,孟府忽而来要报说,二老爷急病归天,要陆府前去吊丧。孟泛这些年一直保养的非常好,虽起复无望好歹子女皆已成年出嫁,自己也年轻力壮,正是要享清福的时候,谁知道他竟然无兆而终。蒋仪先派了人送纸并银子前去吊唁,自己也备衣服收拾了起来。如今天寒,又是丧事,壮壮自然是不能带的。
她生孩子失血太多,一入秋季就骨缝寒冷,包了两件厚厚的狐裘并几件棉服,又准备了铺盖等物叫丫环们唤了几个小厮送到了马车上,再叫人到前院请了胡三,又叫潘儿到御史台给陆钦州报备,自己这才上了马车,晃晃悠悠往东城孟府而去。
还未到孟府,远远就见外面白幔遮天,门上贴着挽联,府门大开,门前车马不绝。蒋仪远远下了车,因是丧事,也一并叫胡三与福春又雪几个都进了府。灵停在西跨院一进正房里。蒋仪进去先拈香,见跪着回礼的是天佑与冯氏,想必事发突急,元佑与冬儿个都还没有赶回来。在灵前上完香,焚了些纸银又磕了头,两个婆子来替她着上孝服戴上孝布又蒙了鞋面,才到里屋去看杨氏。
杨氏面上倒还过得去,哄着天佑家的宝儿,袖着两手在火炕上坐着怔怔看了半晌道:“这是仪儿。”
蒋仪在炕沿上从了,正不知从何安慰,就见杨氏慢慢道:“竟是防无可防的。他与我一同坐在桌子前用着饭,用饭时还有说有笑,米饭都比平日多用了一碗。许是起身时有些急了,猛然往后栽去,丫环们扶起来已经没气儿了。”
见蒋仪仍是锁眉不语,杨氏当她正是为孟泛而伤心,反而安慰蒋仪道:“他虽还不十分老,如今也是大事已定孙子都有几个了,只是苦了我一人不知还要在这世上活多少年。”
她说到动情处落下泪来,蒋仪忙摘帕子替她擦了,眼眶也是为她一酸。
蒋仪问道:“元佑哥哥与冬儿姐姐不知何时才能到京?”
杨氏道:“冬儿嫁在外县,今早送的信息。左不过明儿早上也就到京了。元佑那里估摸着最快也得十天。虽说如今天寒地冻能放住,但是常在灵前煎熬人也吃不消。不论他们赶不赶得及,先生定下最近的吉日就下葬吧。”
这府中丧事几日,蒋仪怕就要住上几日。忆起李氏,忙问道:“外祖母可曾得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