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个纤窄的肩头,因为哭泣的原因,一抖一抖地动着,那个少年好想上前拍拍她的肩头,说上几句安慰的话。
可是他终还是忍住了,只拈了香,静静地祭拜了林如海。接着又转过身子,看了黛玉一会,才低声道:“小姐节哀顺变吧,人死不能复生,我想,林大人也希望小姐能快乐地活下去!”
黛玉跪在那儿,朝着那少年拜了几拜。这是这儿的风俗,有人来吊唁,子女们是要磕头的。
那少年坦然受了黛玉的几个头,沉默有顷,才转身告辞了出去。
黛玉守了七天灵,贾琏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好不容易到了断七,贾琏让家人们动起手来,把林如海的尸首,放进早就备好的楠木棺材里。
黛玉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装裹完毕,浑身包的木头人般,被那些人放在漆了油漆的棺材里。那个黑洞洞的长方匣子,就是父亲最好的归宿。她们父女就要隔着这个匣子,天人永别了。
心里传来一阵刺痛,黛玉不顾一切地攀上棺材的边缘,不停地敲打着厚实的楠木盖板。
贾琏见她这个样子,急匆匆上前劝解:“好妹妹,姑丈走了那么多天了,该入土为安了。你这个样子,只能让姑丈走得不安心,你说是不?”
眼风一扫,贾琏又喝着紫鹃和雪雁两个:“怎么照顾你们姑娘的?连这点规矩都不懂,还不把你们姑娘扶回去歇着?”
紫鹃和雪雁也心疼黛玉这些日子不眠不休地日日哀嚎,两个得了贾琏的令,只好走上前去,一边一个搀起了黛玉。
黛玉毕竟年纪还小,抵不住两个人的架扶,只好一步一回头地望着那越来越小的棺木,哀痛欲绝。
沉重的盖板终于合上了,贾琏拍了拍手,松了一口气。明日就要去姑苏了,等到了那里,把林姑丈葬入祖坟,林家的家产就由他说了算了。
想着白花花的银子眼看着近在咫尺了,贾琏就难掩内心的兴奋。高兴地一夜也没睡好,贴了一晚上的烧饼。
第二日清晨,贾琏就爬了起来,胡乱地洗了脸,用青盐漱了口。下人端上点心,他随手拈了两块吃了。
来到门口朝外望了望,天空还灰蒙蒙的,东方已露出了鱼肚白。贾琏一手捏了根牙签剔着牙缝,一脚跐在门槛子上,高声喊道:“旺儿,收拾好了么?”
正在忙活着套车的旺儿,听到贾琏的喊声,忙应了一声,就狗颠屁股般地跑了过来,点头哈腰地回道:“二爷,都好了。这就走么?”
“嗯,”贾琏从嗓子眼里哼了一声,漫不经心地答道:“越早越好,省得夜长梦多!”
旺儿是从小儿就跟着贾琏的,贾琏的心性他有什么不知道的。当下就陪笑道:“爷说的是。小的这就去看看林姑娘吧。”贾琏挥了挥手,旺儿就颠颠地去了。
黛玉早就指点着紫鹃和雪雁打点好该带的东西,包了八个包裹,正放在炕上。自己倚在包裹上,呆呆地望着窗外的天。
紫鹃在院门口见着了旺儿,就回身往黛玉的房里走来。一挑帘子,刚露出半个脑袋,就看到黛玉正歪在炕上,一声不吭地在那儿发呆。
怜悯地看了黛玉一眼,紫鹃才走上前,细声细气地回道:“姑娘,琏二爷使旺儿过来问问,姑娘可收拾妥当了么?若是妥当了,这就走吧。”
黛玉无声地点点头,紫鹃就叫过雪雁,两个人把包裹挽了出去,交给二门上的小厮们,装上了马车。
林府里送丧的仅有几个世仆,天还没亮,他们就披麻戴孝地起来了,候在二门外听信儿。
黛玉在紫鹃和雪雁的搀扶下,慢慢地走到了二门,就见一溜站着的,都是林家这些年来使下来的人。见了黛玉,他们默不做声地跪了下去。
惊得黛玉忙停住了步子,挨个扶起他们,含着泪道:“你们都是我们林家的老人,如今我爹去了,只剩了我一个无依无靠的。你们对我行这样的大礼,我何以克当?”
林伯领头,眼里含着泪,上前对黛玉道:“老爷在时,对我们都是恩遇有加的。如今老爷没了,我们再不送老爷一程,还是个人吗?”
众人也都纷纷哭道:“姑娘,就让我们跟着到姑苏,送老爷最后一程吧。”
看着众人满脸的热切,黛玉感动地无以复加。可是想想,若是这些仆人们真的要跟到姑苏,贾琏恐怕是第一个不愿意。
姑苏毕竟还有祖上的产业,若是让家人们知道了贾琏要变卖房产,那他们哪会由着他啊?
可是这是爹爹生前答应了贾琏的,自己以后还要依傍贾府。就像父亲所说的那样,这些人是林府的仆人,林府没了主心骨,他们迟早是要散的。
自己最终还是得靠着贾府,才能长大成人。若是这些人当真去了,怕是要和贾琏有一番冲突,只怕对日后不利啊。
黛玉年纪虽小,可从小儿就寄人篱下。这几天,林如海又是千叮咛万嘱咐,她又是那样一个玻璃心肝水晶人儿,一点就透。老父的苦心,她怎么会不知?
于是,她低下头去,不忍再看众人的脸,冷硬地说道:“你们都别说了,我已经打定主意。此番,谁都不用跟着我,你们只管住在这儿,照顾好两位姨娘就是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加快了步子,留下唏嘘不已的众人。
出了扬州,就是一片水路。黛玉她们一行弃轿登舟,这几日风大船快,很快就到了姑苏。在林家的祖宅安顿好一行人马,贾琏兴奋地一点疲乏的感觉都没有。
在屋里怎么都坐不住,贾琏只好披了一件大氅,出来绕着林家的祖宅转了几圈。
心里边走边感叹:林家不愧为世侯啊,竟然有这么一大片宅子。贾府里若是不建那座大观园,怕是还不及林家祖宅的一半。如今,这所宅子名正言顺地就是自己的了,这比上万两白银可值钱多了。
想到这些,寒冷的夜空似乎也变得柔和多了。贾琏搓了搓冻得有些发僵的手,不停地在院中到处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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