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刚见鹤琮说的如此认真便也认真地问道:“大少爷想问什么?”
鹤琮笑了笑,道:“昨天我看到你妹妹贞儿胸前戴着一块红玉,是蝙蝠状的。”
“大少爷说的是那个‘洪福齐天’?”子刚问道。
“洪福齐天?”鹤琮微笑着点点头道:“正是!那是你做的?”
“嗯。”子刚点头道:“我是用废弃的边料做的。”
鹤琮不住地点头,“很好,真的很不错!子刚,我想我那块青白玉一定要托付给你啦!”
子刚一听就笑了,他转身去拿刚画好的图纸,“我刚才还想着这事儿呢,才画好一幅图,有些草率。烦请大少爷先过过目,毕竟那是百年难得的好玉料,没有十足的把握不敢下刀子。”
“你已经画好啦?”鹤琮接过来一看,只见图纸上画着两只瑞兽,一为狮子一为大象。“狮子?大象?”鹤琮有些困惑,他看看子刚道:“这是什么意思?”
子刚坐了下来慢慢地说道:“适才我陪贞儿去了灵隐寺一趟,在那儿看到了文殊、普贤二位菩萨。所以想到了“青狮白象”。”
“青狮白象?”鹤琮听了又仔细地看着那幅图,“啊,我明白了。文殊菩萨的坐骑是青狮,普贤菩萨的坐骑是白象。你这是带有佛教意味但又不是直接表露的意思!”鹤琮暗暗叫绝,他不假思索地说道:“走!跟我去房里拿石料。”
“啊?”鹤琮这么快就作了决定子刚有些意外。
“走啊!”鹤琮看着子刚道:“这块青白玉不给你这个巧匠雕琢那才叫浪费呢!”鹤琮和子刚来到五德坊的书房,鹤琮从博古架下的柜子里拿出了那块青白玉,“给你啦,你慢慢做。”鹤琮将这块难得的青白玉交给了子刚。
子刚捧着这块青白玉籽料心中充满了感激,作为一个玉匠没有比雕琢一块好玉更加兴奋的事了。而他来这里没多久,东家主人就对自己如此信任,子刚除了感激外还是感激。“大少爷,我一定尽力做好!”
“我相信你一定行的。”鹤琮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我明天要带你去一个地方。记得穿戴好一些。”
“去哪里?”子刚好奇地问道。
鹤琮笑了笑道:“你还记得你做的那四只四季镯吗?”
“嗯!记得。”子刚道:“怎么啦?”
“它们被杭州城的贵妇秦夫人买了去,秦夫人很喜欢,还特地过来说要见你一见呢。”鹤琮说道:“前几日我忙着操办婚礼,无暇顾及此事。现在婚礼已经办妥,也是该带你登门造访了。秦夫人是个会赏玉的人,你的东西能得到她的认可那就一定能声名大噪。”
一听到这些子刚就有些羞怯,“大少爷,我......我还是不去了。那个秦夫人喜欢我做的玉,那我就多做一些,不一定要见面呀。”
鹤琮笑了笑,他知道子刚生性腼腆于是说道:“子刚,有些事情一定要做。你不是很想在这一行里成名吗?这就是机会呀!你不是说要雁过留声吗?现在有机会不仅让你留声还让你留名,你为什么要放弃呢?”
“这......”子刚低头想着:他答应过父亲要在玉石这一行里扬名,虽然不喜欢这样的应酬也要去试一试。更何况大少爷一番好意,他有心为自己铺路,这是旁人求不来的。“好,我去。”子刚应道:“多谢大少爷提携。”
“哈哈,你这是真材实料,就算我不给你这个机会,你也迟早会有别的机会!”鹤琮笑着拍了拍子刚的肩膀道:“我知道不出几年,杭州城的玉器铺一定是你陆子刚雕琢的玉器最为昂贵!”
送走了鹤琮,子刚捧着青白玉回到房里。以前希望扬名立万的心愿,到了真的有这个机会的时候怎么就有些胆怯了呢?子刚叹了口气,其实他心里面很清楚,以他自己淡泊的个性是不适合成名后的生活,但这又是不能规避的。可能这就是凡事不能两全的尴尬吧。
贞儿刚才来过正好子刚随鹤琮去了书房,这会儿过来便问道:“大哥,刚才你去哪儿啦?”
“大少爷把我叫去了。”子刚说道:“对了,一会儿你把大少爷送给我的衣服拿出来,明天我要随大少爷见客去。”
贞儿坐在子刚身边道:“哟,什么时候大少爷见客还要带上你?”
“说来话长。”子刚不想过多地解释,他突然看着贞儿道:“噢,我想起一件事。那日去了唐府,我觉得那里很好。你毕竟是女孩子,长期呆在作坊里也不方便,要不我向大少爷提一提,让你进府去做事?”
“进府?”贞儿愣了愣,如果能进唐府那岂不是能和两个姐姐天天见面了吗?想到这里贞儿恨不能马上一口答应。不过再看看子刚,他连自己的衣衫搁在哪里都不知道,一上了砣机做玉就什么都忘,甚至连喝水都不记得,如果自己走了他怎么办?贞儿皱了皱眉,低着头很艰难地抉择着。
“怎么啦?”子刚见状便问道:“你不愿意吗?唐府对下人是极好的,你进了府不会吃苦的。”在五德坊虽然也是什么活儿都作但却是女工,但如果进了唐府那就是人家的使唤丫头了,子刚还以为贞儿不想为人奴。“你是不是不想进唐府为人奴役?”
“不是!”贞儿摆摆手道:“我是放心不下你。”说着脸上不由地一红。
子刚乍一听也是一愣,然后便问道:“你怕哥哥照顾不了自己吧?”他笑了笑道:“大哥又不是小孩子,你不用担心我。玉作坊里都是男人,就算有女人也都是大婶,你在这儿真的不方便,哥哥也是为了你好。”
“不要了。”贞儿说道:“我还是留在这里,大哥实在叫人不放心。我答应过师傅,要与你互相扶持的。”
子刚听了心头一暖,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他拉着贞儿的手怔怔地看着贞儿,过了好一会儿才由衷地说了一句,“好妹妹。”
拒绝了进唐府,贞儿虽然觉得有些可惜,但她们三人已经知道各自下落,就算不能天天在一起也能时常聚上一聚。贞儿并没有后悔自己的决定,与子刚相处的这些日子,她已经习惯了有他在身边,虽然很多时间都是贞儿在照顾他,但只要一看到他贞儿就会觉得很安心。
绛雪一直很想出去见元蓁,但她刚嫁进唐家这么快就外出显然不合适,心里虽然着急但又不得不忍着。果儿知道绛雪心急,于是便提议自己先去玉作坊找果儿,就算是带上一句话也能安抚绛雪急躁的心情。
这一日果儿借口替少夫人买东西上了街,然后就直奔五德坊。她时常被雉珩拉着过来所以这里的伙计们也认识她,并没有过多地阻拦。果儿一路寻去,在伙房看到了正在晒菜干的贞儿,“元......”她兴奋之下差一点就叫出了贞儿的原名,“贞儿!”
贞儿回头一看便是一惊,“姐姐!”立刻跑了过来。
果儿拉着她的手低声道:“以后在外头就叫我果儿,幸好这儿没什么人。”
“果儿?”贞儿紧拉着果儿的手皱着眉道:“好生疏啊!要不叫果儿姐姐?”
“咯咯~~”果儿掩嘴而笑,“好啊,我喜欢听你叫我姐姐。”她们找了两张小凳子坐在伙房后面的场院里,这会儿正是男人们忙碌的时候根本没人注意到这两个小妮子在干什么。
果儿看着手心里的一双小手,刚刚摆弄过菜干的手显得有些干燥,她不免心疼起来。“蓁儿,你受苦了。”不知不觉就感觉眼睛湿湿的。
“不苦!”贞儿看到果儿伤心忙笑道:“真的,一点都不苦。”
“不行!我跟二少爷说,让他把你送进府来。”果儿说道:“那里至少有我和大姐在你身边照顾你。”
怎么果儿也和子刚一样有同一个想法呢?贞儿笑道:“不用了,我在这里挺好的。更何况我还要照顾我哥哥,他这个人很粗心大意的。”
听贞儿说起哥哥,果儿便接茬儿问道:“对了,你那个哥哥陆子刚呢?”
“他刚才随大少爷出去了。”贞儿道:“大少爷说要带他见一个什么人来着。”
“蓁儿,上次见面不方便我也没有细问。”果儿低声道:“你是怎么和陆子刚在一起的?”
贞儿四处看看确认周围并无他人,然后才说道:“姐姐,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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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儿一番简短的叙述将她坠崖后如何回到太仓如何遇上子刚,又如何到了他们家的情况一一告诉了果儿。果儿听完后心中也生起了感激之情,“这么看来他和他父亲真的是你的救命恩人呢!”
“嗯!”贞儿用力地点头道:“师傅很疼我的,虽然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但他从来没有让我挨过饿受过冻。我答应了师傅要照顾哥哥的,所以我不能离开。”贞儿握着果儿的手道:“姐姐,我知道少夫人都希望我进府,我也不是不想和你们在一起。实在是因为......”
“行了,我知道。”果儿安抚道:“爹爹教过我们,要知恩图报。你现在就在报恩,姐姐不应该拦着你的。不过这里毕竟人头复杂,你自己一定要小心谨慎。知道吗?”
“我知道了,果儿姐姐。”贞儿笑着说道。
姐妹俩聊了很久眼看太阳已经偏西了,果儿不能出来太久,于是就回去了。一路上她心里面总是漂浮着子刚的身影,从第一眼看到他起她就知道他是个老实本分的人,有时候虽然有些木讷但却能给人安定可靠的感觉,别说贞儿有时候自己看到他都会有这种感觉。果儿始终没有说出自己和子刚曾经相识,其实这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但她却怎么都不想告诉别人。至于是为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如今知道了子刚和贞儿一起,贞儿对他有如此地关心,她就更加没有说出这件事的意思了。伸手摸一摸腰间荷包里的那个玉蝉,或许让它永远地呆在荷包里才是对的。
鹤琮和子刚到了雅叙斋,这里是杭州府贵妇女眷之所,他们两个大男人就算是应邀而来也要在门房等上好一阵,让里面应该回避的女眷回避了之后才能进去。
等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终于有个中年妇人走出来通报,“唐公子、陆公子,请进。”
这还是生来头一遭有人叫自己“陆公子”,子刚还没有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鹤琮回头对他说道:“子刚,我们进去吧。”
雅叙斋里的陈设尽显典雅,很多细微末节都透着女子的心细。一些厢房的门都紧闭着,唯有厅堂的门敞开着,而且四扇折门连同窗子都开着,女主人秦夫人已经坐在堂上恭候。鹤琮和子刚进了屋后拱手作揖道:“在下唐鹤琮拜见秦夫人。”
秦夫人微微点头,道:“唐公子多礼了。”
“唐某知道秦夫人自从买了一套四季镯后就想见一见其雕琢者,今日唐某将他带了来。”鹤琮微微转身道:“子刚,过来拜见秦夫人。”
子刚也作揖道:“在下陆子刚,拜见秦夫人。”
秦夫人上下打量着子刚,许久后才“啧啧”说道:“我还以为是个有年岁的长者,没想到却是这么一个年轻人。”秦夫人摸了摸手上戴着的那只夏季玉镯,将信将疑地问道:“这真的是出自尼之手吗?”
子刚应道:“正是出自在下之手。”
“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秦夫人感叹道:“陆子刚,你很有做玉的天分呢。”
“多谢秦夫人赞赏。”子刚到现在还是低着头不敢直视,“在下只是尽己之力而已。”
“嗯。”秦夫人又摸了摸那只玉镯道:“你可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的吗?”
子刚沉默了一会儿,他知道接下来所说的便是有关私自落款的事情,若一有不慎就会坏事,甚至会连累五德坊。他想了想之后沉沉地说道:“夫人定是看到了玉镯上的落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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