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明,森尚静,不能见光的勾当犹在蠢动。
浅睡中,彼德听见轻盈的脚步正往自己身边走近,他警戒且心头一震,没有睁眼,而是侧耳细听,渐渐地,少年绷紧的肩头倒是慢慢放松过来,那是他熟悉的脚步。
“醒来,轮到你了。”
华勒丝的鼻息在少年的颈间喷过,温暖又有些痒,少年嗯了一声,便张开眼睛,却看见少女已经找回自己的床位,於是,彼德伸了一个懒腰,好让沉积心田的滞闷略为舒退。
孟赫安排的守夜是两人一组的,上一更是韦恩和华勒丝,而彼德则是被分到下一更,亦是今日最後一更的守夜,就在刚才,韦恩的摇晃也唤醒了另一名守夜,只是山羊胡大叔在过程里一个不小心就被猫了重重一拳。
“我讨厌守夜!”睡气犹存的夏葵握拳抱怨道。
“我更讨厌去叫醒你!”揉着发红的脸颊,韦恩沉声说道。
思及华勒丝身怀的必死之兆,彼德自然没有像夏葵那般放松,守卫的交替往往就是监察的裂缝,许多入侵的行动便是趁着这短暂的瞬间而得逞,深谙此道的少年也就赶紧补上自己的岗位。
营火在寒风中烧了一晚,柴枝也几乎燃尽,彼德随手在旁边捻了些乾草,执了些枯枝,逐一堆到小篝火里,然後便把目光从炎光里抽回,这时,少女夏葵亦闷腾腾地一屁股坐到营火边上,当彼德以微笑迎上她那个有点勉强的笑容以後,两人便乾瞪着飘摇的焰火,没了声息,为此,少年有些困惑,在他的印象里,这名少女该不是这种内向的人。
虽然彼德自忖能够一声不坑地在这儿坐上两个小时,可是,这样子的冷场也未免令双方的都显得尴尬,此时,总要有人开口破去沉默,而男方似乎更适合负责这一项份外能够体现勇气的任务,即使失败,他也不会失去什麽。
咕──
但这回,撞开冰山却不是优雅的船舰。
“要不要些糖果?”彼德从口袋掏出几块巧克力含笑问道。
“噢!……谢谢……”尴尬地笑了笑,夏葵也不客气,她从少年掌心取了一块糖果,然後像是为自己辩论似地抱怨道:“所以我才讨厌守夜,人醒了,也就饿了,饿了,便想要吃了,一天一天吃下来,也就习惯了,一个不注意,肚子就跟我抗议了……呜──该死的佣兵生活!”
“那……你为什麽还要当佣兵?”彼德随口问道。
夏葵则是一脸好笑地看着彼德,回答道:“讨生活啊──不然,你以为我是某些吃饱饭没事做的大少爷吗?”
「吃饱饭没事做的大少爷吗?」
彼德在内心自嘲似地一笑,脸上却是不变的微笑。
王城败剑给予他的试炼限制是「以彼德的身份完成试炼」,这个条件与其说是一个限制,倒不如说是一个难以拆解的问题。
谁是「彼德」?
什麽是「彼德」?
又是那一个「彼德」?
王城败剑的这个问题出得含糊,而彼德也不敢奢望答案与问题的最终演绎权会落到他的嘴巴上,无论是彼德或是华勒丝都十分清楚自家老师的为人,那是一位彻头彻尾的完美主义者!
而他所追求的,永远是无可辩驳的答案。
但是,谁是「彼德」?谁又是「彼德-哈佐德」?
在这世上,到底是「彼德」作为「彼德-哈佐德」的部分,还是「彼德-哈佐德」作为「彼德」的部分?
在离开水龙塔的每一个夜里,彼德一直在思考这样那样的问题。
而他得出的第一个结论是:这些问题根本没有完美的答案。
可是,偏偏在人类漫长的历史里,总有一句名言在恐吓所有的思考者,那些曾经站立在顶端的成功者总是那麽无情,他们总是无法看见自己的幸运,而逼迫他人不要放弃,他们彷佛总是在强调一个道理:「这个世上没有什麽是不可能的,只是你一直意想不到。」
因此彼德才不敢停止思索,因此他才不想谈论自己。
“但我可不曾听闻每个法洛林人都要为了讨生活而过着刀口舐血、夜半捱饿的苦日子……难道是我孤陋寡闻了吗?”彼德小心翼翼地拆开一枚巧克力的糖纸说道。
“这……”双马尾少女张了张嘴巴,气冲冲的想要反驳什麽,但她终究还是把哽在喉间的话儿苦苦咽下,她叹了长长一口气,轻咬粉嫩的下唇,以烦恼的口吻与少年说道:“你知道在伊斯奈这个城市想要将一个小孩抚养成人要花上多少金钱吗?”
彼德心里粗略盘算一阵,便道:“若是仅就满足生存的基本需求,而不计算教育、娱乐、交际等其他额外支出,在法洛林要将一个小孩抚养成人根本用不着花上半个铜板──”
“而前提是……"顿了顿,少年补充道:“那个小孩需要在庇护所、孤儿院等慈善机构渡过他们的童年。”
夏葵应道:“对,或许你的法子真的可行……可是,这些成年後必须从孤儿院、庇护所离开的年青人又有多少能够在伊斯奈这个城市生存呢?整个法洛林的人们都十分清楚,宏富的王都仅仅是为精英而预备的!至於那些庸碌的平人会自然而然地被现实淘汰出去……”
点了点头,少年也承认道:“的确,伊斯奈是个弱肉强食的天地,可是,这批年青人大可从这个城市离去,四野的乡村小镇总有他们的位置,而事实上,这也是他们大部分人最後的归宿。”
但显然,夏葵并不满足这样的结果:“可是人们一旦染指过美酒的芬芳,劣酒便再也填不满他们的慾望,是啊──许多人都在伊斯奈的残酷面前败退了,但是又有谁是甘心的?又有谁是笑着的?只要踏出伊斯奈,失败者的名衔便会由他们自己亲手刻划在记忆的深处……"
“谁要是有能力,谁也会想去博一博吧?”夏葵盯着少年的眸子说道,彼德在少女送来的目光里看见一种倔强,偶尔,他也会在清晨的镜子里看到这种美丽的眼神。
“所以,你也要搏一搏了?”彼德问道。
“我?”夏葵一笑自嘲,说道:“我与你同样,都是些幸运的孩子,我的父母早已让她的长女学会在伊斯奈生存的要诀,但是,我的弟妹却没有那种福份,因为那该死的蓝月!”
一个已经接受悲剧的人往往不需要同情。
所以,少年没有给予半句慰问。
“所以,你背了多少个孩子的债?”
“三个。”
彼德听罢,脸上的微笑随即缩减泰半,他的语气带着凝重地推敲道:“那你每个月最少可得要有两金的收入……”
“万幸,我家么妹才刚刚学会说话,还未到那上学的年纪,但是再过一年,情况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因为我们家次女是个聪明的孩子,算我倒楣,她与魔法还真是有那麽一点的缘份。”
众所周知,魔法师是个出名烧钱的职业,书册、炼金素材、魔石、学费如此种种都是以钱为首的玩意,这可是直教不少乡野草民在钱财的困顿中忍痛将自已小孩的天赋亲手埋没掉。
所以,彼德又再为他估计的两金收入再添上五十银,他现在可以想像出夏葵每日每夜奔赴任务的身影,也更是佩服少女俏脸上的笑容,她的笑容可不是少年唇间的虚情假意,而是活在当下的喜乐,怀抱着一份尊敬,少年伸出了手──
“送你。”
少年向少女展示出一个小巧的玩意。
夏葵往他的手心看了一眼,也就被逗乐了,她大方地从少年的掌心捏起那只笨头笨脑的小家伙,噗哧笑道:“真没想到,第一次看见由彼德你送出手的礼物,竟然会是这麽别致的东西。”
那是一只皱巴巴的小纸鹤,按照一般人的审美观,它绝对与别致沾不上边,倒是用寒碜形容会更为实际,夏葵与铁树枝众人一直都未有将与华勒丝同行的彼德看待成什麽寻常人家,也致使少女对这份礼物感到有些意外,亦教她稍稍放下了芥蒂。
“哦──你是嫌它难看,对吧?”彼德质疑道。
“噢──怎敢,看待一件礼物最重要可是诚意……对!是诚意!”夏葵笑道。
“哦──那你是嫌我没诚意,对吧?”少年佯怒道。
“噢──这麽一件别具匠心的见面礼,又怎会算是没有诚意呢?嗯,这很有诚意!”少女夸张地肯定道。
“不,看样子你应是还没有明白,但时间可以证明一切。”彼德破怒为笑道。
“呵,那我会期待的。”少女耸了耸肩,似是不以为然。
“嗯,我也会期待的。”少年没来由地跟着说道。
“你又是期待什麽?”少女好奇问道。
“自然是童话故事般的美满结局。”少年挑了挑眉,装神弄神地答道。
“彼德,贵族说话都像你这麽难懂吗?”
“不,这绝对是你的偏见!华勒丝的话就总是要比我来得复杂。”
“你与华勒丝之间,可不是公平的比较。”
“为什麽?”
夏葵吃吃笑道:“因为她是女人,而你是男人,神秘是我们的天赋,尺裸则是你们的本性。”
“等等──别说得男人都像是暴露狂似的好吗?请你给那些穿戴整齐走在大街的绅士们道歉……嗯,郑重地。”彼德一脸严肃地说道。
“什麽?你刚才在说什麽?抱歉,我没有听清楚?”
“……”
「女人的天赋不仅是神秘,她们还十分无赖。」彼德心道。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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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迎日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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