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屋外蛙鸣阵阵，微凉的山风卷走神阳峰积攒了一整天的炎热，让人觉得倍感舒适。

    落月峰众人居住的院子中，那间最大的屋子门口，杜千夜和柳子风一人找了一块石台坐着。两人身前，摆放着五六个酒坛子，其中已经空了三个。此刻杜千夜正抓着一坛美酒往口中灌去，而后美美地打了个酒嗝。

    他脸色红扑扑的，仰望着头顶白净如玉的月亮，嘴角露出一丝邪笑：“小师弟，你看这明月像不像刚刚出浴的仙女，洁白无瑕，空明剔透，一辈子若是能够逍遥自在无拘无束，那该有多自在？”

    两人喝过茶后，柳子风莫名其妙的就被杜千夜拉出房门。不知道三师兄从哪里寻来师父的藏酒，两人索性坐在门前对饮。吹着凉爽得有些清冷的山风，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被他这一句话说的有些感慨，柳子风抱起酒坛咕嘟咕嘟喝了两口。不知何时，又或是在师兄们的带领下，柳子风已经习惯了这种隔三差五小酌几杯的日子。他很是感慨地说道：“哪有无拘无束的日子，心中所想之事千丝万缕，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做到。”

    杜千夜没有理他，挽起袖子露出晶光闪亮的鳞片，笑着说道：“有什么不可以？小师弟，你有没有想过，将来某一天若是你完成了心愿，那接下来的日子你要做什么？”

    柳子风沉默片刻，思考了许久才答道：“我自己也不知道，单单是这件事情，已经足够我去拼命修炼了。”

    夜色漆黑，皎洁月光极不情愿地洒落在两个各有心事的人身上。

    这个问题，柳子风早已想过，不愿再想也是无法去想。从开始修道的那一刻起，他就只有一个目标。何谓长生？柳子风同样没有想过，长生对他来说毫无意义。若是能够选择，他情愿做一个庸碌的凡俗之人，没有神通术法，没有你争我斗，安安静静的度过一辈子。

    未来就是一片迷雾，他连当下的事情都想不明白，以后的事情就更不要提了。

    想到此处，柳子风不由叹了口气。再有两日功夫试炼便会结束，到时就能去寻找《地鬼术》的其他部分，这件事是他目前的头等大事，耽搁不得。这边想着，他转头看向三师兄杜千夜问道：“三师兄，你对古卷的事情有了解吗？”

    杜千夜擦擦嘴角，皱眉说道：“小师弟，你问这个干什么？莫非你对这个有兴趣？”

    柳子风不知道杜千夜为何如此颜色，点头说道：“是，前些日子听师父说起过，有些好奇。”

    杜千夜端正姿势，脸色严肃地转过身来正对着柳子风，沉声说道：“师弟，古卷之类我当然有所耳闻。说是古卷，其实大多是一些在上古时期没有传承下来的心法口诀，又或者是一些偏门之极的术法神通，在漫长岁月中被遗失在各处。虽然这些古卷上的内容深奥莫测，但是想要完整地寻找到全部几乎不可能。况且，一些神鬼莫测的心法古卷上还以各种不知名的手段封印着，就算偶然得到也极难破开的，你明白吗？”

    他一边给柳子风详细说着，一边从怀中取出一张有些破旧的羊皮纸。柳子风定睛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刻画着一大堆他从未见过的文字图案，只有其中依稀几个类似于术法的人形图案能够辨认一二。羊皮纸的边角处，赫然有撕扯破损的痕迹，显然这上面的内容只是某册古卷中的一部分。

    杜千夜毫不在意地把羊皮纸摊开，指着上面的内容说道：“这就是一册古卷中的部分残卷，上面用那些古怪符号记载着的就是心法内容，知道现在我还没有完全领悟，只能从那些图案里领会出一两招神通而已。饶是如此，这两招却是比我见识过的许多招式厉害许多。但是想要修习这上面的心法的话，怕是不可能了。”

    杜千夜以为柳子风第一次见到古卷，便把羊皮纸递给他让他好生欣赏。他如此做法，自然是看出了柳子风对古卷的浓浓好奇。这显然并非什么好事，曾经有不少人意识到古卷上记载的心法威力更大，便抛弃了原有的心法改修，最终却平白耗费了无数精力，卡在瓶颈上毫无进展。

    这羊皮纸摸起来柔软舒适，带着一丝温热质感。上面的字体与《地鬼术》残卷上的字体迥然不同，显然不是出自一人之手。这是当然，上古时期的文字各异，那时甚至还没有九州的界限，这些字迹当然也只有记载者本人才明白其中含义了。

    看着柳子风虽然眉头紧皱，但却对这羊皮纸爱不释手的样子，杜千夜暗道无奈，沉声说道：“小师弟，这古卷在我手中已有许多年月，现在对我来说已无多大用处。你既然如此喜爱，那此物就送你了。不过你要记着，古卷上的内容只可作为参照研读，万万不可抛弃宗门心法一心研究。不然到时候缺少了后续心法无法修行的话，再后悔就晚了。”

    柳子风啊了一声，也知道三师兄的脾气，顿时谢道：“谢谢三师兄，我心里明白。”

    杜千夜见他模样认真，这件事便算过了。转念一想，他又接着问道：“师弟，你既然是鬼族之人，想必是修习了柳氏鬼族的心法吧？据我所知，那鬼族心法主修的是灵魂，倒是与宗门的《九霞玄经》没有冲突。”

    经过刚才闲聊，柳子风此时哪敢告诉他自己修炼了《地鬼术》的残卷，只能点头说道：“是的，我体质有些特殊，除了《九霞玄经》之外，还修习了鬼族的心法。只不过我的悟性似乎差了些，还无法突破现在的境界。”

    “天资？”

    杜千夜洒然一笑，脸上浮现出一丝嘲弄：“那些东西，能有多大用处？不过是比常人起步高出一些罢了，若是真正放眼于长生的目标，天资又能有多少助力？”

    说完，杜千夜面色一正，看着柳子风的眼睛正色道：“至少，这天地是公平的。常言道：有得必有失。天资不凡之人必有其若与他人之处，一块凡铁若能锻造成千上万年，也要比玄金坚硬无数倍。大道殊途同归，完全是本心的作用。你可知我为何要与你说这些话？”

    言及此处，杜千夜似乎颇为严肃，大有柳子风一个回答不好便要出手的架势。

    柳子风一脸茫然，摇头老老实实说道：“不知。”

    杜千夜捂着额头，叹气道：“坚毅、执着，修道之人最为贵重的品质，我都能在你身上看到。虽然，以后或许会经历一番波折，但若是没有这点道行，又怎么完成心中所想，寻觅长生？”

    杜千夜毫不知情的是，柳子风已经坚定地走上了他口中所说的“弯路”。

    《地鬼术》就是如假包换的古卷，被柳子风因缘巧合之下得到了前面的基础心法，也是因此，柳子风才放弃了《鬼灵经》。算卜天命曾说，这是一套完全适合他修习的心法。只不过对于寻找残卷的事，两人想的就过于简单了。

    柳子风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低头时看到手边还有一个酒坛，便顺手拿起灌了几口酒，感觉肚子里暖洋洋的。

    看着三师兄满面红光，柳子风感觉杜千夜差不多喝上了头，聊了这么久感觉脑中乱糟糟的。兴许也是自己也喝了不少，此时莫名的有些心烦，便在原地站起身来。

    杜千夜见他起身，嘴角露出一丝无人觉察的笑意，也同样站起身来，看着远处几点灯火悠悠说道：“师弟，差不多该说正事了。”

    话音刚落，杜千夜身上陡然爆起青光，一只手闪电般地扣在柳子风脖颈上。

    柳子风顿时一惊，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便被杜千夜一把摁住不能动弹，脸上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三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这一幕转变得太过突然，从杜千夜猛然出手到柳子风被制在身前，也不过是眨眼功夫。

    杜千夜脸上露出一抹冷笑，扣在柳子风脖颈上的右手顿时青光大方。与此同时，柳子风猛然感觉到肩头脖颈的地方一凉，紧接着便是阵阵钻心疼痛传来，让他忍不住轻呼一声。

    “啊！”

    ……

    清风吹过树林，发出沙沙的响声。星华峰上，因玄玉大师性子宁静，故而吩咐门下弟子栽种了许多竹子。多少年过去，这里俨然形成了一片竹林。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星华峰都是颇为幽静。

    因为三殿试炼的缘故，呆在星华峰上的弟子明显少了许多。在这片竹林西侧的一间小屋中，宋惜彤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她身上仍旧是那件干净朴素的道袍。此刻双手杵着下巴，一对迷人的眼睛默默看着桌上油灯发呆。

    火苗轻轻晃了一下，宛如一个跳动小精灵。

    “感觉到了，他离我很近……这几日能见得到的……”

    空灵的声音在房间里悄然回荡，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