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淑云欲言又止，从柳子风身上，她没有看出一点亲人相识的欣喜。这个少年似乎已经忘却亲人的概念，骨子里透露出来的都是淡漠。这是一种对亲情的无视与失望，对众叛亲离体会至深的绝望。

    她一下子不知该怎么说了。

    道行高深的玄心阁长老，却对眼前这个少年束手无策，说不去不知有多少人不敢相信。

    柳子风就这么昂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眼中还残余着淡淡血丝，狰狞可怖。对于亲情，他近乎失望，再没有半点感觉可言。这几年，他心中煎熬可想而知。从秦淑云口中说出的一些话来看，柳子风心中也有了猜想。只不过，他并不愿意问，更不想说。

    是非善恶，对错曲直，又能如何？

    在他眼中，都是过眼云烟罢了。既管不到他头上，他也没有这个能力去管。

    秦淑云面色变化，好半晌才苦笑一声，说道：“子风，这些事情你可以去藏书楼看看。至于其他，等你境界高深时，自然会明白的。”

    面对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柳子风不置可否。转念一想，落月峰确实也有藏书楼，只不过他从未去过。藏书楼里，大多是一些史料典籍，并无各种心法，是故柳子风听李天成说过之后，也没放在心上。不过眼下看来，倒是有必要去那藏书楼一趟。

    “谢谢师娘，我明白了。”

    柳子风恢复正常，冲秦淑云行了一礼。

    秦淑云心中难受，却无法言说，一把把柳子风抱在怀里，眼泪忍不住便往下掉。

    “子风，姨娘知道你心中难受，看着你这个样子，姨娘心中更难受。你小的时候，姨娘亲手抱过你，给你唱歌哄你睡觉，这些你都忘了么？你有什么苦就说出来，这个样子……”

    秦淑云声音哽咽，抱着柳子风不停说着。小时候看着他调皮可爱讨人喜欢，而此时多年未见之后，没想到竟然变成了这幅模样。

    柳子风任由秦淑云抱着他，脸上表情抽动，眼眶忍不住一红，但终究还是被他生生忍下，只口中低低说了两个字。

    “姨娘。”

    秦淑云身子一抖，却没有松手，眼中泪水更多，打湿了柳子风的衣领。

    哭了好一会儿，秦淑云才松开抱着柳子风的手，擦擦眼角泪水，又整理了一下妆容，看起来与来时并无两样。她怔怔地又看了柳子风一会儿，说道：“子风，平常你还是唤我师娘，中阳是你的哥哥。以后有什么事情，记得要跟我说，好吗？”

    看到柳子风点了点头，秦淑云心中才好受一些。关于他之前的事情，既然柳子风不愿去说，秦淑云也就不再过问。但从今往后，秦淑云打定主意便要好好照看这个可怜的外甥，再不想让他受半点委屈。

    ……

    两人在密室中待了两个时辰，再出来时，落月殿中已空无一人。师父和大师兄应当是等了许久不见两人出来，便先行回去了。

    行至殿中，秦淑云又想起之前柳子风浑身戾气的模样，面露忧色。以她的本事，虽说能将一些戾气祛除，但这戾气根源却在柳子风本身，一旦轻易撼动，不知会发生什么变故。她想了想，忽然想到玄心阁内有一方“清灵镜台”，或许对此能有些功效。

    这么想着，她对柳子风说道：“子风，这些日子练功要好好努力，不过千万不要勉强，免得发生意外。方才我看你体内已经产生了戾气，待到三殿试炼结束，你与我去一趟玄心阁。”

    柳子风也知道这戾气是什么，想了一下便答应下来。

    待他离开落月殿回到房屋门前，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屋中闪烁着油灯的光芒，看样子算卜天命应该在房间里。

    柳子风搓了搓脸，让自己看起来变得自然一些。

    推开房门，算卜天命正在床榻上看着那本《相卜天书》，时而皱眉沉思不知想些什么。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他一下醒觉朝这边看来。当发现是柳子风回来，刚欲说话。

    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眉头皱的更紧，一双银色眼瞳已经开始泛光。盯着柳子风从头到尾瞧了一遍，这才出声问道：“你没事吧？”

    柳子风看他的模样有些奇怪，但还是轻松说道：“能有什么事？就是跟师娘聊了一会天，问了我一些修炼上的问题。”

    算卜天命不疑有他，只是感觉柳子风身上的气息似乎在短短半天之内又有变化，忍不住便运转了“通阴灵瞳。一眼看去，顿时心惊。

    算卜天命在这两年里修行同样努力，道行境界已有了第五层的样子。除此之外，他所修的一些术法威力莫名，与大多数修道之人的口诀有些不同，但每每蕴含的古怪力量，让柳子风都诧异忌惮。

    被这些不知名的力量缠身的话，不知道要倒什么霉。

    此刻，算卜天命眼中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柳子风体内的红芒。这些红芒便是之前秦淑云口中所说的戾气。这一团红芒此刻却是在柳子风头部百会穴之处，被一团模糊的阴影笼罩着。

    若是柳子风能发现这戾气所在，便能轻易知道此刻戾气正是被脑中黑色莲花静静笼罩。方才在那密室中，戾气消失的一刹那，柳子风只感觉到脑海中一凉，却并没有放在心上。

    因为，在他当初修习《地鬼术》时，天天都要与阴气打交道，对这样的感觉已是见怪不怪。那种冷嗖嗖的气流在身体里流转，最后归入脑海中头脑一凉的感觉，有时候还莫名让他觉得有些舒服。

    柳子风见到算卜天命脸色不好，又用一双银色双瞳盯着他，便知他应当发现了什么，故而并未出声打扰。只是现在门口处一动不动，像是在接受审讯一般。

    “子风，这半日你遇到了什么事情？怎么身体里……会有这么大的戾气？”

    柳子风听算卜天命问完，眼睛一亮，想起走时秦淑云跟他说过的话，急切问道：“天命，你能够看出这东西？那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解决它？”

    实话来说，柳子风其实并想去玄心阁。在他的想法中，只想在落月峰安心修行。等到三殿试炼结束之后，便要准备去寻找《地鬼术》残卷的事情。毕竟，就算是《九霞玄经》这等高深道法，在他这里也只是暂时修习而已。算卜天命也曾说过，他这般体质，修习这类普通道法成就有限，卡在一个地方无法寸进更是常有的事。

    算卜天命脸上表情凝重，就算这时双眼银光渐渐收回，脸色仍是难看无比。事态似乎有些严重，之前这些戾气缩在柳子风体内从未出现，也从未被人察觉。而到现在不知积累多少，已是有了质的转变。

    这些戾气但凡爆发开来，固然能给柳子风带来强横无匹的力量，但对身体的损害也是尤其之大。

    “你身上这些戾气虽然有些特别，但归根结底它们的力量都是同出一辙。它既因你而生，那也定将因你而散。我知道玄心阁一些事情，的确有着能够帮你解决麻烦的东西。不过，你既然不想去，我可以试着帮你一把。”

    算卜天命沉思片刻，缓缓说道。柳子风眼睛一亮，知道这家伙不会让他失望，忙说道：“你快些说来，有什么办法？”

    算卜天命让柳子风把算卜成送给他的那本《相卜天书》取出，翻到后面。平时，柳子风也翻阅过这本奇书多次，知晓后面大多记载着一些奇术，效果各异。算卜天命指着其上记载着的一招名为“九宫炼气诀”的法门，说道：“就是它了，你先仔细看看再作打算。”

    柳子风凝神看去，这“九宫炼气诀”法门高深神秘，晦涩难懂。九宫在奇门遁甲中代表地，大地，为奇门遁甲之基，是不动的，奇门遁甲分为天、地、人、神四盘，四盘之中唯有地盘是不动，为坐山。这法门便是以自身为山，再调集一丝他人之力辅以形成一道封印法阵。两者契合之下，则法阵可成。否则的话，断然不可第二次施法，有违天和。

    算卜天命在一旁给他解释：“这法门看似简单，实则成功的希望不大，我们也可姑且尝试一番，并无大碍。届时，我会在我这里留下一道印记，若是哪日戾气爆发，我也能提前警觉助你一二。”

    柳子风看了半天，这法门太过深奥，他只能略懂一二，便只能交给算卜天命主导。后者也知道这法门想要短时间修成根本不可能，说道：“子风，既然爷爷把《相卜天书》给你，自然你也算作这一门弟子之一。施法之前，你要与我先敬天地鬼神，才能继续。”

    柳子风点点头，所谓各行有各行的规矩。照规矩办事，多半能行的顺利，避免生出一些意外。

    这仪式倒也简单，算卜天命简单一讲，柳子风便记在心里。两人拜祭仪式过后，算卜天命依着书中所言，与柳子风对面盘膝而坐，开始施展“九宫炼气诀”。

    一时间，屋里静悄悄的，一股大道之气隐隐弥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