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淼洗完澡后换上了叶家近的衣服,他的衣服才刚刚洗完还没来得及晾在外面。月亮藏在树梢深处,鱼儿从水面上探出了头又潜下了水面吐了吐泡,一朵云在浅浅的月光中漏了踪迹,月亮还没有准备好走出树梢,如同此时的水淼也没有做好回家的准备。
水淼的母亲回到家后放下了肩头的镐锄和铁锨。小镇上时有拐卖儿童的事情传来或者夏天河里涨水的时候总会有人溺水淹死,她穿过了小镇上一个又一个路口,在她回家没有看见水淼,唤了好几声也没有一点回应后,她慌得连晚饭都没有做直接就锁上门出去寻找水淼,当她进入镇上那唯一的一个网吧也没有看见水淼的时候,她的心开始颤抖了起来,恐惧和害怕袭上心头,她生怕水淼就这样出事了,找到凌晨,周边的商店早已关门。
水淼母亲手里的手电筒从橘黄色的光芒变得黯淡到只能看到一点光亮也没有找到她的儿子,“她把自己的孩子弄丢了,还好这不是第一次,”水淼的母亲想到这,心中的担忧才消了一些,头仍不忘四处张望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回了家,“他明天应该会回来的,以前每次水淼离家出走后,第二天就会回来,这次应该也不会例外。”我们总爱总结经验,哪怕是对于随时可能发生变化的事情,我们总是偏信自己的经验,也不愿意相信这一次就是它的临界点,更不愿意相信经验从此无用。这在水淼母亲找寻无果后,只能这样劝慰自己,至少还抱有期望和幻想,这短暂的幻想足以给人美好,比起撕开伤口上刚刚愈合的痂,这温柔了很多。
水淼很显然没想到他的母亲还在街上找他,甚至连晚饭都没有吃。我们对于别人总是温和了许多,对于自己的爱人却是严格要求,连原谅都成为了奢侈,我们时常因为别人的一顿饭而心怀感激,却时常忘记那在我们还不会说话的时候把我们养大成人的父母,我们感恩陌生人,却对于父母吝啬得连一个谢谢都说不出口,他们早已衰老,我们却后知后觉。
“阿姨你做的面真好吃,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水淼换完衣服后,对正在晾他衣服的叶家近的母亲说道,“孩子你的母亲做的才是最好吃的,阿姨不会赶你走,但是阿姨希望你能明白。”
“你看这棵树,你觉得它好看吗?”叶家近的母亲指着缠着铁丝的树木,正是因为有了它才有了晾衣绳。
“这一点都不好看,这么矮的树又枝桠奇艺的树你还留着它。”
“孩子啊,你不要看它又矮又老,以后他枯萎了老死了,我们都不会有机会再看见他舒展枝叶了,我们不能等树彻底凋落后才恍然大悟地说,“原来这里没有树,只是一个枯木桩。”
那个时候的水淼和叶家近不会懂得这其中的道理,他们又怎么会懂得这其中暗藏着的智慧?水淼开始思考着:我与母亲的关系是什么?是一种裙带关系,还是剪断脐带后的哺育之情。
在水淼陷入十块钱和母亲与他关系的时候,她的母亲也没有睡着,没有在梦中,他就在母亲的身边。
在五年级的时候,水淼中午时常在学校,他一个人对着墙打着乒乓,他的母亲自然也成了学校的常客。扯着他的耳朵,扯回了家,比起记忆,那在箱子底下压着的乒乓球拍更能保存这些记忆。又是一条训斥而回的路,他的母亲总会在水淼正全神贯注接球的时候,伸出手拍击他的背,收了一副球拍,又有一个红白机。
“我就知道你在学校,打乒乓能当饭吃?”
水淼的体育老师是喜欢水淼这样一个能和他打上几个回合的小孩,在体育课休息的时候,他总会喊名要和水淼打,水淼经常在下课后拿着乒乓球拍一下一下地颠球,他和同学一起讨论乒乓也一起较量,在他母亲得知他有想要加入体育队的想法之后,便把他的球拍摔在了地上,红色的胶面也被扯了下来。那是水淼的第一次离家出走,第二天晚上就回来了,他晚上一直在家外面转圈,却不敢进去,直到屋子里的灯全部熄灭,他饿到不行的时候,就靠在门边睡着了,直到第二天他母亲开门的时候就看见了他。
“你爸经常不在家,就我带着你,你一天还不好好学习,你不好好学习以后就和我们一样干苦力。”
“你的任务是好好学习,别整些没用的,”在棍棒和这些理由下渐渐地抹掉了他年少时的爱好,他喜欢的都被锁在了大红箱子里,钥匙在母亲手里。
他打游戏会被母亲抓,打乒乓会被抓,这样打压的生活在他高中的时候才得以改变。
那时候水淼在外面被抓的情形就成了小镇上的笑谈,老师也会偶尔提起,但他从没有被这些所打倒,梦想可以被扼杀,爱好可以被扼杀,但他那颗不惧前路的心在一次次的打击中更加强大,在很多次可以放弃的时候,他都如同那天从家里出走一样。
水淼记忆最深处的就是他直到六年级才吃到蛋糕,那是在他姑的生日上。家里的贫穷,哪怕是别的小孩在生日的时候都会收到一个小小盒子装着的蛋糕,而他生日的第一次特殊待遇是在初二的时候,在吃下午饭的时候,母亲给她碗里放了一个鸡腿,今天是你生日。
第二天水淼没有回家,而是坐着去金镇的车,却在下车的时候碰巧遇到他二妈。
“水淼,你怎么过来了?”那会儿的水淼还不会撒谎,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二妈带到了自己家。
离开的第一天,水淼以为自己可以无所畏惧朝着12块钱努力,晚上到3点他醒了过来,再也睡不着。
初中时的水淼,用刮胡刀小心翼翼地刮着嘴角边的软毛,憧憬着胡须爬上脸颊的样子,当胡须真正爬上脸颊时,看着坚硬的胡须,他却开始惊慌,想象中的惊喜并没有。初中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忘记了乒乓球,他也没有喜欢的东西了,直到遇到文静,他心中蛰伏已久的东西开始苏醒。
书上说:“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人的心也有柔软的地方。
幼年时,觉得世界都是新奇的、美好的,因为不知用心险恶。曾子杀猪、孟母三迁是中国古典思想教育的理想境地,“你妈妈不要你了,”少不更事的尚在蹒跚学步的幼孩,带着揶揄的口吻的成年人,哭喊声和玩笑声形成鲜明对比,可爱的熊猫从小便被各种谎言恐吓着,“狼会叼走爱哭的小孩”,诸如此类,水淼在这种时候往往会还以颜色,事情的收场往往是别的家长带着孩子找到水淼家。
年少时的不懂事,未开的心智又怎会用成年人的思维模式?彼时是夏日,夜晚虫蚁会飞向冷光灯,猛烈地撞击着灯管,然后扑在灯管上,动物的趋光性在此刻暴露无遗,水淼捉住了一只绿色的蝈蝈,恶作剧般的放在前排女孩的后颈上,在下一秒钟,歇斯底里的尖叫声直逼耳膜,打断了所有思绪,就这样,我和老师有了冲突,事后,我在楼梯口听见有人议论:水淼,好坏啊,竟然和老师顶嘴。”
回到家后的水淼,裤子里仍然放着两元钱,他的母亲在接到了水淼二妈的电话后没有问水淼为何离家出走,这一切就像从没有发生,只是水淼记住了叶家近他家的位置以及那个给他两块钱的水泥工,那些教诲他也记在了心中,只是那时候没有那么强的理解。
周一的时候,盆栽已经换上了新的盆,是班主任掏的钱,这件换盆的事就水淼和班主任知道。花盆里的盆栽如同初出的太阳,驱散黑暗,喜欢天明,因为黑暗无处遁形,被光明同化,那么生命呢?造物主的毕生杰作,爱情孕育生命。
水淼一周也就只有两三天能见到自己的父亲,他的父亲是个长途货车司机。
书上说:双鱼座的人爱幻想,水淼有时候选择了相信书籍,因为可以找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这很多年以后,有时候在一某瞬间,他发现自己开始变得患得患失,担心有一天所爱的人会随着岁月的流淌而远去,所珍惜的人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发觉得模糊。
在距离高考不到百日的时候,水淼开始想起她的母亲,如同第一次走上异地求学,因为习惯了耳边的唠叨,习惯了平日里的匆忙的背影,耳边静了许多,眼前少了许多,就像弄丢了很重要的东西,毕业季时,当水淼以为这种感觉消失,它又重新占据了他的生命。
经历了你才能明白一些东西。更准确的是失去一些东西后,人们才会成长。水淼失去了乒乓球拍,他小时候的爱好就没了,水淼就很能理解“痛苦是成长的必修课”这句话了。事实上没有失去没有经历也会成长,一种是心理上的,一种是生理上的。人们常说痛苦是幸福的,很大程度上是自我安慰的一种方式。破财免灾一个理,有没有灾难这个就不得而知,丢钱却是真事,丢钱了也来灾了,就有祸不单行。总要找些理由来安慰自己,毕竟总要活着,有比活着更基本的事吗?换个活法,活出个人样,活得到底是个什么样?这就是不满现状,不满现状有两种发展趋势,破罐破摔又或者改变现状,前者容易得没有决心自怨自哀的度过余生,后者可就励志些苦难些,个中滋味只有自己在夜深人静时借着从窗户透过的街道上的些许路灯舔舐伤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不选择也是一种选择。既然有得选,何不找一个看着体面的,至于后面的那些事情的可以暂时忽略,留些遐想的空间。
选择比起经历还是轻松一些的,也短暂很多,不是被缓慢放血的注射了防凝血剂后固定在床上束缚着四肢,也不是被癌症细胞慢慢侵蚀的已经残破不堪的身体。如何走下去在选择的时候已经明了,至于走的方式,这个就各有不同。
树欲静而风不止,那就变成参天大树吧。埋在庭院里仅仅是一人之荫。成长过后又会感谢经历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幸福,失之东隅 收之桑榆。
“我明天就回来了,我和叶家近在一起,”水淼还没说完他母亲就挂断了电话。
在一个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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