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两头，杨某某和张韬都沉默着。

    门外传来管理员阿姨催人关灯睡觉的声音。这位阿姨贼凶，只要她发现有人到点不睡觉或者发出声音，她就会硬生生把人拉出去罚站，罚到人家头也抬不起了，眼也睁不开了，她才放人进去。

    杨某某有一次躲被窝里看书、没藏好电筒，那光线透过门缝钻出门外，被那阿姨瞅见，阿姨硬是拍门进来，查出了杨某某、罚她在门外站了好半天。

    别人被抓都会乖乖受罚，杨某某倒好，既然被发现了，索性拿着电筒继续看书。那阿姨夺了她的书，命令她干站。她第二天就跑去校长办公室把人家告了。

    至此，那位管理员才稍微收敛了些，只管学生在宿舍里是否吵闹，不去管其他闲杂事项。

    本来也是，高中学习任务重，好多东西完不成，只能晚自习回来再猛补。杨某某告那位阿姨绝不是出于私人恩怨，绝不是因为阿姨缴了她的书害她第二天课程有些跟不上。她告那位阿姨，纯粹是因为她想告，想做就做，绝不拖泥带水。

    管理员阿姨经过她们宿舍门口，拍打大门，“该睡觉了！不准说话了！”

    杨某某压低声音，率先打破沉默，“我们这边该熄灯了。”

    那边张韬“哦”了一声，再无他话。

    “那我挂了。”杨某某的声音更低了。

    自从几个月前张韬给她打电话之后，他跟她再也没联系过。他没有再像以前那样给她写信，也没有再往教师院给她打电话。

    高中入学以来，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跟她联系。

    她的心情，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是高兴吗？好像不怎么高兴。厌烦吗？她对他，似乎从来没有过这种情绪。她厌烦的人，通常是陈凯那个混蛋，老是惹她生气。

    张韬给她打电话，她的心情是复杂的，具体怎样，她也说不上来。她还记得上次挂电话时她对他说的那句狠话，她说的是“你哪位呀？我凭什么为了你浪费爸妈的辛苦钱？”

    她不该那样对他的，毕竟他又没招她。

    杨某某回过神来，想起手里还捏着电话，而她居然就这么站着愣神。

    电话还没挂。杨某某依稀听到电话那头张韬的呼吸声，她清了清嗓子，又低低说了声，“那我挂了。”

    张韬说话了，“先别挂。”

    他的声音很轻，像飘在空中的浮云，没有重量，也没有温度。

    “你，怎么了？”杨某某内心有些忐忑。听张韬的声音，他似乎不太舒服？

    “也没什么，”张韬说，“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我想你了。”

    杨某某的脸瞬间红成火烧云。这人，怎么一来就胡说八道呢？她紧紧捏着听筒，胳膊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那次陈凯打电话也说什么他想她了，问她想他没，她当即就骂了回去，觉得那混蛋吃多了撑的。

    陈凯那混蛋经常说些莫名奇妙的话，说什么她对他始乱终弃、利用完了就扔掉之类的话，还公然说他和她在谈恋爱，简直是神经病晚期，没救了。

    杨某某听陈凯说这些，只想扁他或者撕烂他那张嘴、让他不能再胡说。她觉得他就是捉弄她欺负她。

    但是，张韬说这些，杨某某的心情完全不同，她会不好意思、觉得很难为情，心里又默默有点小窃喜。

    只是，中考失利后，她一直暗暗告诉自己，除了学习，什么也别多想。

    “杨某某，”电话那头张韬若有似无地叹息一声，“你在听吗？”

    “嗯。”杨某某轻声回答。

    “那你呢？”张韬又问，“你，想我吗？”

    轰！杨某某脸颊发烫脑袋发热，张韬这家伙，怎么越来越过分了？他问她这种问题，她该怎么回答？

    她只想好好学习，她只该好好学习，他为什么要来打乱她的平静？混蛋。

    “那我就当你默认了。”张韬的声音终于有了点温度，“你早点休息吧。我挂了。”

    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声音。

    张韬这混蛋，说挂就挂呀！她还没告诉他，其实她压根没想他啊！他怎么就自行体会了？

    她不想他，一点都不想，她只想好好学习。真的……

    有史以来第一次，杨某某早自习迟到了。她顶着两只熊猫眼，没精打采软在座位上。

    她无法集中精神，张开嘴巴跟着大家早读，其实完全只动了动嘴皮，没发出半点儿声音。她脑子里一直回旋着张韬的话，“我想你了，你想我了吗？”

    直到下课陈凯来到她座位，用脚踢她的板凳，她都还在神游。

    “喂杨某某！”陈凯俯身在她耳边吼叫，“大清早的梦游吗？”

    杨某某腾地站起，“我没想你啊！我想你干嘛？”

    糟糕，她在说什么呢？杨某某惊醒。

    陈凯那小子似乎心情大好，连连说，“想我也没关系呀！本公子如此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容你肖想。”

    呸！这突如其来的怪腔怪调是什么鬼？

    杨某某推开他，“公子请让让，本姑娘要去吃早饭了。”她觉得今天格外疲惫，她想大吃特吃。

    陈凯笑意满满，紧跟她身后，“也请我吃早饭呗！我最近很穷，顿顿吃不饱。”

    “不请！”杨某某一口回绝。

    “这么绝情？”陈凯弯腰、把头往杨某某肩上靠，“你不请我就赖着你！”

    不要脸！杨某某瞪他一眼，“怕了你了，我请你吃个馒头。”

    “不会吧！”陈凯又开始扯怪叫，“我不要！我要吃牛肉面！”

    杨某某真心不想请他吃面。面太贵，她也只是隔几天吃一回。但是陈凯那小子不依不饶，说什么他之前请他吃了那么多回，她必须请他，要不然就赔钱。

    哎，她就知道，这个家伙的东西不能白吃或白拿，迟早要还的。

    她看着陈凯大口大口往嘴里塞面，而自己手上却拿着馒头干啃，心痛麻了。下次吃饭一定要避开这尊大神。

    陈凯吃完面，把那碗汤也喝得一滴不剩，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这家伙，以前还嫌她吃面太大声很丢脸，那么他自己呢？杨某某把头侧向一边，假装不认识他。

    “喂杨某某，昨晚你挂电话后、我再打过来，怎么一直占线呢？”陈凯似乎漫不经心地问到，双眼却紧盯杨某某的脸。

    那电话，几乎是他的专线。

    灯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