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告诉自己，不要听李文说、赶紧进考室。但是杨某某迈不开腿，她的脚似乎被粘住了。

    李文很满意杨某某的表情，她不紧不慢、一字一顿，“那天晚上，我和张韬，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杨某某脸色苍白，几乎站立不稳，她伸手抓住门框。

    其实，这关她什么事呢？但是她怎么有点头晕呢？大概是最近几顿饭都没吃饱，有点低血糖吧？

    杨某某艰难地抬起腿，往教室里走。

    李文的声音示威般的在她身后响起，“那是他的第一次。我也是第一次。所以，你就不要再痴心妄想了。”

    学生就该好好念书，不该去想或者去做那些乱七八糟的，对吧？就算，就算别人真的有什么，也不关她的事，对吧？

    开考的铃声响起，杨某某浑然不觉。别的考生早已在铃声响起的瞬间快速拿起笔、开始奋笔疾书，她的手中还是空空如也。她空着手，双眼直直地盯着卷子。

    她的眼前浮现张韬疲倦的眼神，他立在桌旁低头不语的样子，她还回想起李文那皱巴巴的裙子，是被张韬揉皱的吗？

    杨某某虽然对这种事不太了解，但也有点朦胧的认知。电视里不都这么放的吗？一男一女，互相推挤着压制着纠缠着，然后，然后似乎一切都不同了。一切，都变样了。

    张韬和李文是不是也四肢缠绕抱在一起？然后，李文那裙子，可不就被揉皱了吗？

    杨某某的脑子被乱七八糟稀奇古怪的想法充斥着，欲罢不能。

    当初，张韬和李文那事发生后，班上同学都在议论，她捂住耳朵，从不去听、也不去想，只断断续续听到些碎片般的信息。现在，这些一切的一切，像返潮的海浪，猛烈地朝她冲击而来。

    等她猛地回过神来，考试已临近结束。教室广播里传出提醒考生抓紧时间的声音，离考试结束只剩最后十五分钟。

    杨某某如梦初醒，抓起笔一顿狂写。

    但是，肯定的，已经来不及了。

    她被蜂拥而出的人潮推挤着，跌跌撞撞往外走。人群中，她看到李文一闪而过的脸，那脸上带着必胜的神情。

    你赢了，你们都赢了。

    不知谁跑得太急、撞到了精神恍惚的杨某某，她重心不稳直直地往地上摔。

    “笨蛋，还是这么迷糊。”一双温热的大手扶住了她。

    张韬笑容灿烂，眼中的光亮一如初见。

    “考得怎么样？没问题……吧……”他觉出了杨某某的不对劲。

    杨某某嘴唇发乌，面色憔悴。

    “生病了？”他伸手探向她的额头。

    啪！杨某某格开他的手，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请你自重。”她清晰地看见他脸上压抑的痛楚，但是，她的心已经麻木了。

    她在前面走着，张韬跟在她身后。二人沉默着，回到住处。

    妈妈已经收拾好东西，在门口张望。她面带笑容迎上前，牵住女儿的手，“辛苦了，我们回家吧！”

    杨某某一头扎进妈妈怀里。

    妈妈，对不起。

    成绩出来了，杨某某没考上。这是当然的。最后那一堂考试，她总共做了不到二十分的题。

    她的成绩非常显眼，一科十几分，另外几科全部接近满分。

    为此，妈妈和爸爸还专门去县里复查了成绩。他们去了几趟，得到的回复都是，成绩没问题。

    杨某某坐在家里，透过窗户看外面的空气。

    教师院很安静。

    天气很热，小孩们大多窝在家里啃西瓜看电视。只有偶尔经过的大人，手中提着菜，步履匆匆往家赶。他们的脚步声急促，很快消失殆尽。教师院又归于平静。

    妹妹去外婆家避暑了。每逢寒暑假，杨某某和妹妹都会去外婆家，一待就是好多天。她们把假期作业抛之脑后，天天上山下田的，把自己弄成泥猴子。她们疯了似的畅玩，临近开学，又疯了似的赶作业。

    原本杨某某这个假期也该在外婆家疯玩中度过的。但是，她现在还有什么资格？

    爸妈又出去了，这次他们去的是镇中。他们去咨询就读镇中的相关政策。杨某某的成绩，虽然没考上县中，但远远高于镇中的分数线。爸妈要去了解一下，这种情况，学校会怎么处理。

    学校的政策是，不管分数如何，只要去报考县中落选，想要再回镇中，都得另外交钱。至于交多少钱，根据分数而定。

    交钱啊，她有什么资格浪费爸妈辛苦赚来的钱呢？她不该去报考县中的。

    杨某某起身，走到门口。爸妈快回来了吧？会交多少钱呢？交太多的话，她就不念书了吧。

    她可以在老家镇上的厨房里帮工，端端菜洗洗盘子，抹桌子拖地板这些她也会。她也可以去外婆家干农活，种稻谷割麦子，自己做庄稼养活自己。对了，她还可以去小姨那边，跟小姨一起在外地打工。天天跟小姨在一起多好啊，只是不知道外面招不招收童工。

    总之，她不会白白糟蹋爸妈的钱。她，真的没有资格。

    爸妈回来了。两人的头发都汗湿了，爸爸的衬衣湿巴巴地贴在身上，妈妈额前的头发凌乱地散开。

    “爸……妈……”杨某某杵在门口，“如果交太多钱，我就……”

    妈妈走上前来，递给杨某某一袋葡萄，“先吃点水果吧。”妈妈的脸上全是汗水。

    杨某某喉咙发紧心口发酸，她哪里还配吃东西？

    “吃点东西。”爸爸也走了过来。

    杨某某被爸妈牵着，在桌旁坐下。她不敢开口问。

    妈妈提着葡萄走进厨房，打开水龙头。

    哗哗的水声，令空旷的教师院有了点生机。

    爸爸在杨某某身旁坐下，大手拍了拍她的头，“杨儿，人生不可能一帆风顺。你还小，受点挫折也是好的。”

    但这挫折，是我自找的。都是我的错，一切都怪我。杨某某的泪水流了下来。

    妈妈端着葡萄出来了，她伸手抹了抹杨某某的脸，轻骂，“这么点小事，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准哭！”

    我也不想哭啊，但是一想到要花你们的钱，我心里就不好受。

    妈妈剥一颗葡萄，塞进杨某某嘴里，“没考上就没考上。我当年还不是只念了初中，现在不也挺好的？更何况你还要继续往上读呢！”

    爸爸接过妈妈的话头，“对，念高中、考大学，找一份轻松体面的工作。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杨某某揉揉眼，“会交多少钱？”这才是她关心的问题。

    “这个你不用管。你只管好好念书。”妈妈说。说完又和爸爸一起出门了。

    杨某某看到他们掏出了藏在柜子最底下的钱。

    好好念书，不要辜负爸妈。她望着窗外，这样告诉自己。

    耙耳朵李老师，不不，爸爸的同事李老师过来了，站在门口往里张望。他告诉杨某某有她的电话。

    谁会给她打电话呢？杨某某跑向教师院的公共电话处。

    “喂，哪位？”杨某某对着电话说。

    电话那边没有声音。

    正当她准备挂掉的时候，那边说话了，“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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