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凯带杨某某来到远离操场的一块空地上。他也不打扰她，由着她自个儿哭个痛快。

    她张大嘴巴、仰头望天嚎哭。

    天空飞过的小鸟被她的哭声惊得接连拉出好几坨鸟屎。

    她哭了好大一会儿，终于哭够了。她抬起胳膊擦干眼泪、拧掉鼻涕，干巴巴地问，“有吃的吗？最好是先来点喝的。”

    鼻腔喷火，干得很、不舒服。

    陈凯没好气地说，“没有！”

    这个冷血动物，对待柔弱可怜的她居然没有半点耐烦心。“那我回班上去找点吃的。”

    陈凯伸手拦住她，竟掏出一面镜子。

    难以置信啊！一个大男生，居然有这种东西？还是粉红色的！杨惊恐万状。

    陈凯也不跟她计较，“你自己照照镜子。”

    镜子中这位同学，肿着一双暗淡无光的鱼泡眼，鼻孔边干涸的血渍一坨一坨的。这副尊容……

    好吧，她决定，肚子再饿，面子还是要滴。

    过了一会儿，杨某某肚子咕咕叫，她朝陈凯发射哀怨的目光攻势。

    “哎，不是我抠门，最近我身上没什么钱。”陈凯急了。

    她身上也没带钱啊。

    杨某某又呆坐了一会儿，不时拿陈凯的镜子照照。她在镜子中再三确认，感觉眼睛不那么肿了，鼻孔边的血渍也擦干净了，“那我就回班上了？”

    “你急着回去干嘛？”陈凯有点心不在焉，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留在这里干嘛？你也没什么吃的可以给我呀！”杨某某脱口而出。

    “吃吃吃，你脑子里除了吃就没有别的了？”陈凯气冲冲走了。

    怎么跟张韬说一样的话呢？

    杨某某眼前浮现张韬立在原地的样子。

    “原来你在这里！”香肠嘴气喘吁吁跑过来，“让我好找！”

    “怎么了？”杨某某问。

    “边走边说。”香肠嘴不由分说地把杨某某往操场拉。

    原来是男女混合接力缺一个女生。那女生好端端坐在操场边上，被从天而降的球砸中了门牙，现在被送去医院了。

    “你不是跑挺快吗？大家都推选你上。”

    “可是，我刚刚也受伤了啊……”

    杨某某被香肠嘴拖到操场上，大家排好了队形，她的位置空出来了。

    就在张韬前面。张韬是最后一棒。

    杨某某杵在原地不动。

    “快去啊！”香肠嘴推了她一把。

    大家也都叫她。他们说着关心和奉承的话，邀杨某某赶紧加入他们。

    连班主任老师都来了。他挺着大肚子，不停揩汗，“杨某某同学，老师看好你哦！”

    杨某某进入队伍。始终感觉不自在。后背像贴了一块膏药，又像背了块钢板。身体似乎都变僵硬、不听使唤了。

    接力队伍开始往赛道上站，大家开始说话嬉笑，互相加油鼓劲。

    杨某某的后面传来低低的声音，“加油。”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谁。

    比赛开始了。他们班处于中间的位置，既不是最快的，也不是最慢的。眼看着再过几人就要到杨某某了，她双腿微微分开，伸出僵直的鸡爪，做出准备接棒的姿势。

    因为没有报名，所以她没参加过接力赛的训练。现在完全是现学现卖，只期望不要掉棒，尽量跑快点。

    一只冰凉的手轻握住她的手，“手指微微弯曲，不要紧张。”张韬在她身后轻声说到。

    杨某某下意识地点点头，问，“你生病了？手，很冰。”

    “没有。”张韬口中呼出的气喷在杨某某耳边，“你在关心我？”

    杨某某挣脱张韬的手，“我才没那么闲。我，我只是想说，你别拖我们班后腿。”

    “放心，不会的。”张韬低笑，“我会反超前面的队伍。”

    说大话也不怕咬舌头。第一名的队伍已经比他们快了将近一棒。

    但是杨某某忽略了陈凯。

    陈凯把距离追回了一半，现在他们班是第二名了。

    很快就轮到杨某某了，她看着手拿接力棒的队友离她越来越近，快速扭头望向张韬，“说好的反超，不要自己打脸。”

    说完潇洒回头，接过接力棒大步狂奔。她也争取追回点差距吧，哪怕一点点。她把棒传给对面同学，那同学迈开腿向张韬跑去，他还没跑拢，第一名已经在跑最后一棒了。

    张韬接到棒时，第一名的队伍已经跑了将近一半。那个队伍里担任最后一棒的，是之前那位被张韬和陈凯击败的冠军。

    那冠军回过头来对着张韬挑衅一笑，似乎在说，“你能耐，你超我啊！”

    张韬回那人一个冷笑，快步冲向他。

    大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冷笑！

    大家一起加油助威，心里其实觉得不太可能吧，张韬再能耐也不可能反超这么多。当初短跑比赛时，张韬也只快了几步而已。

    杨某某揪着胸口，紧张得喘不过气。她希望张韬能赢！

    张韬果然赢了，比那人就快了一步。他的腿，率先迈过终点线。

    冠军彻底偃旗息鼓。他跪在地上喃喃自语，“以后再也不跑步了……”

    班上同学蜂拥而来，把张韬和陈凯高高抛起。大家第一次感受到强烈的集体荣誉和幸福。

    杨某某同学不在其列。她跑到班级区域翻吃的去了。她早就饿得不行了。

    吃的呢？喝的呢？一点都没剩！

    她就说不能参加接力吧！

    杨某某气咻咻坐着，眼巴巴看着别班的运动员吃吃喝喝，也看着被人簇拥的张韬。

    哼，好风光呀！军功章也有她的一半吧。如果她再跑慢一点，他也反超不了！一将成名万骨枯啊！杨某某愤愤然。

    幸好，晚上来到教室，每张桌子上都摆放着瓜子花生什么的。今天不上晚自习，每个班放电视节目，让大家轻松一下。学校广场也在播放电影，同学们可以自行安排。

    杨某某坐在座位上，磕着瓜子喝着凉白开，好不惬意。人生嘛，就是要吃吃喝喝。

    张韬过来了，望了望杨某某桌上的瓜子花生。杨某某连忙用胳膊圈住，“你自己桌上有！”

    “你要吗？都给你。”张韬问。

    杨某某用警惕的目光上下打量张韬，“又要收回礼？或者有条件？”

    “不要算了。”张韬转身就要走。

    “等等！”杨某某快速思量，觉得张韬应该不至于小肚鸡肠到计较这么点瓜子花生。她跑到他座位旁边，用胳膊把他桌上的东西全部扫进自己的衣兜，快步回到自己的位置，又开始喝开水嗑瓜子。

    张韬立在她桌旁，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就说吧？天下哪里有白拿的瓜子花生？

    “请问你还有何贵干？”杨某某问。

    张韬浅笑。

    他不会是专程过来展示笑容的吧？

    “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张韬仍然浅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