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不是还给他了吗？还拿什么？

    “把我的纸条还给我！”陈凯嚷嚷，“你有什么资格收我的纸条？你必须原封不动还给我！”

    糖是他主动给的，他要回去；纸条也是他给的，他也要她还给他。

    如果她吃进肚子里消化排泄掉了，岂不是要去厕所里打捞？

    幸好，她都留着的。

    她打开文具盒，取出纸条递给他。这下总可以消停了吧。

    可陈凯还没闹够。他把纸条撕成碎片，全部扔杨某某桌子上，扔完双手捏拳瞪着她。

    班上同学节目也不排了，或近或远站着看戏。

    “请你把垃圾带走，免得下次又让我还你。”她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陈凯越生气，杨某某越能冷静。

    小时候她吵架打架无数，总结出来的经验就是，千万不能动怒。一动怒就输了。

    果然，陈凯拳头捏得咔咔作响，额头青筋暴起，“你居然说这是垃圾？我陈凯还从来没给人写过纸条！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纸条都撕成这样了，不是垃圾还能是什么？再说我也不稀罕收你的东西。

    “骂完了吗？”杨某某淡淡地说。

    杨某某越是这样，陈凯越生气。他是个暴脾气，遇事跟人大吵一顿或者索性打一架，屁事没有。如果对方不来气，他一个人唱独角戏，那火气就越烧越旺，很难停止。

    “想挨骂吗？我陈凯有的是词汇，不过我也懒得骂了，因为你就是垃圾，超级垃圾，咱们学校最碍眼最恶心的垃圾！你活在世上就是污染空气！你怎么不去屎？”大概他激动了，把“死”说成了“屎”，又或者他想说的是“吃屎”？

    班上同学低呼出声，这也骂得太过分了吧。平时同学间打闹，好歹注意了分寸，不会上升到人身攻击。

    “陈凯，”杨某某站起身来，微微仰头，“我挖你家祖坟了？”

    为什么你这样毫无底线地欺负我？

    哐！陈凯把杨某某的桌子掀翻。

    那桌腿上有一根生锈的钉子，顺着杨某某的大腿一路划拉，刻出一条又长又深的口子。鲜红的血冒出来。

    有女生尖叫，“好多血！快叫老师！”“钉子有锈，得打破伤风针！”

    老师来了，背着杨某某往医院跑。杨某某趴在老师背上，突然想起自己的爸爸，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老师后背的衣服浸湿了一大片。

    “老师，对不起。”杨某某看着老师背上的地图。

    “没事，想哭就哭吧。”老师说，“一会儿就干了，什么也看不出来。”

    杨某某没好意思告诉老师，除了眼泪，还有好几坨鼻涕。

    老师背着杨某某到医院挂了急诊，医生为她处理了伤口，打了破伤风针，叮嘱她伤口不能沾水，以免化脓。

    老师又把杨某某往学校背。中途杨某某好几次说自己下来走，老师不同意，说什么学生必须听老师的话。老师说话，气都喘不匀了。

    杨某某又忍不住往老师后背抹了些眼泪鼻涕，也算是她对老师的回报吧。

    他们到教室时，陈凯的妈妈已经来了。她正在劈头盖脸地数落陈凯，“你这个闯祸精，我非得要把你弄到你爸爸那里去，让他好好收拾你！”

    陈凯看见杨某某进来，瞅了一眼她受伤的腿，又把头扭向旁边。

    “老师，这个女孩子没事吧！”陈凯妈妈迎向老师，主动把杨某某从老师背上接下来，扶着她坐下。

    “谢谢阿姨。”杨某某拿出课本，随意翻看。被这么多人围着，她有点无所适从。

    陈凯妈妈蹲下身子，看着杨某某腿上包裹的纱布，“一定受伤不轻吧，肯定很痛吧！”她猛地站起，揪着陈凯的耳朵就是几巴掌，“你这个混蛋，叫你欺负同学！看我不打死你！”

    怪不得陈凯脾气这么暴，原来是随他妈妈。杨某某心里想。她看着陈凯被妈妈当众狂打、弯腰抱头的样子，突然有点同情他。

    好歹中学生了，多少要点面子。

    可是陈凯妈妈哪里管这些？她的拳头狂风暴雨般落下，嘴里也没闲着，兔崽子啊狗东西啊小混蛋啊，变着花样骂自己的儿子。

    班上同学全都瞪大眼睛看着。

    杨某某傻了眼。她想起了念小学的时候，班上一位老师当众打自己的儿子。基于什么原因，杨某某已经不记得了。但那画面，她至今记忆犹新。

    老师把儿子从座位拖到讲台，扯起扫帚就打，使力打了好大一会儿，把扫帚都弄断了，他似乎仍然不解气，竟然脱下儿子的裤子，照准屁股狂打。

    白花花的屁股啊……全班女生都捂上眼睛。

    他的儿子、杨某某的同学，哭得那叫一个可怜啊，嗓子都哑了，“爸，同学们都在看呀！求求你别脱我的裤子！”

    哎，可怜。杨某某感叹。

    哎，这个更可怜。平日里威风凛凛的老虎陈凯，被打成了小白兔。

    陈凯妈妈打骂完毕，对老师说，“老师，这个混蛋随你处置！打死他都可以！”

    “孩子还小，慢慢教育。”老师说。

    陈凯妈妈又对杨某某说，“孩子，你想怎么处置他？你也可以把他打死！你把他打死，阿姨还感谢你！”

    阿姨，打死人，要判刑的。你可别害我。

    陈凯妈妈又对杨某某说，“把你爸爸妈妈请来吧。你受了伤，不能瞒着他们。到时候该怎么赔偿，我们都赔。”

    “不行！”杨某某轻喊，“我不想，让他们担心。”

    “陈凯，瞧瞧，人家多懂事！”陈凯妈妈又对陈凯一通数落。数落完毕，她亲切地拉起杨某某的手，“你想吃什么？阿姨给你买。买很多，留着慢慢吃。”

    杨某某迟疑片刻，说，“阿姨，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是，你能不能，把医药费给老师？”

    刚刚去医院挂号看病，全是老师付的钱。杨某某知道，老师工资并不高，再说，她受伤，也不该老师买单。

    “你这孩子……”老师有点不好意思。

    陈凯妈妈连忙从钱包里掏出一沓钱往老师手里塞，直说不好意思她没想到这一层。

    老师连连推却，说要不了这么多。

    二人你推我推，把一沓钱揉得皱巴巴的。

    同学们都眼巴巴望着，希望能掉落一张到自己荷包。不过，想也不可能吧。

    陈凯妈妈和老师一番推让结束后，她又把矛头对准了缩在角落里的陈凯。他把陈凯拖到杨某某跟前，让他跟杨某某磕头道歉。

    杨某某想起了之前陈凯叫她磕头谢恩。果然是，随妈妈呀。

    陈凯梗着脖子，把头扭向一边。他胸口剧烈起伏，肩膀耸动。

    “道不道歉？”陈凯妈妈照着陈凯脑袋又是一巴掌，双手使力把陈凯往地上摁。

    陈凯两腿使劲蹬住地面，拳头紧握。

    陈凯妈妈不会真的要让他下跪吧！班上同学惊呆。

    老师连忙劝说，“别这样，孩子都这么大了。”

    刚刚还说孩子还小呢，老师你确定没有老糊涂？

    可是陈凯妈妈连老师的话都听不进去了，她非得要儿子下跪道歉。

    原来陈凯固执倔强的劲头，也是随他妈妈呀！杨某某又感叹。

    陈凯妈妈一脚踢向陈凯的小腿、双手使力拉拽，陈凯重心不稳，膝盖弯曲、摇晃着往地上掉落。

    “啊！”大家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