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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鼓声泣血

    咚!咚!咚!

    清晨的朝天殿外,沉寂百年的鼓声被击响,泣血长鸣,一下一下仿佛打在人心上,打的鲜血淋漓。

    两辈子的人都未曾听过那鼓声了啊,沉寂长久,历史长河冲刷过后,人们都险些忘记了那鼓会响,甚至忘记了那儿曾设置过一面鼓,击鼓直诉,平民亦可告官,亦可面见圣颜,为己申冤。

    百官不禁回头去看,虽隔着门及九十九级“朝天阶”,但他们依旧愿意徒劳的往后张望,就好像如此便能窥得一星半点儿击鼓人的影儿一般。

    字字铿锵砸落殿中:“民女元氏!状告左丞相慕容允瀚!污蔑忠臣!其心可诛!民女为父鸣冤!望陛下明察秋毫!昭雪忠心!”

    又是“咚”的一声,鼓声远而长,刺痛着每一个人的耳膜。

    民告官。

    先朝于朝天殿外设置此鼓,供布衣百姓谏言诉讼直达天听,而后因丢了只猪都有人击鼓,民告官更是层出不穷,一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捕风捉影的听闻通通往朝天殿上搬,之后自祖先帝起定制,鼓非随意可击,民告官者更须受三十杖刑方可陈其冤屈。

    这里头学问可就大了,说是三十杖刑,可没说怎么打,使多大劲儿,个中名堂捣鼓捣鼓,上来三十杖打死个人不是难事,身子骨太差,哀戚一番便可揭过页儿去了。

    故而,此后凡民告官者寻不得帮着附议上诉的官员,皆放弃了告状这条路。

    可今天,貌似来的还是位姑娘?

    告的还是慕容丞相?

    想到这儿大臣们不禁一个寒颤抖起来,随后看到慕容允瀚出列,一撩袍子跪下去不说,还把手笏搁在了地上,深深的拜了下去:“臣有罪,求陛下明断。”

    大臣们抖的愈发厉害了。

    子书岚卿向后望了一眼,正对上林蔚那一双急切的都有些发红的眼:你不会要附议吧!

    子书岚卿淡淡一笑挪开目光。

    林蔚急的快要冒火了,子书岚卿这行状,分明意思就是:我再想想!看情况再说!

    那怎么行!

    现在风口浪尖上,不能因为要给一个莽撞天真的小丫头片子擦屁股,毁了过往和未来的所有啊!

    殿门大开,瘦弱的女孩子迈着坚定的步伐,高举状诉却又高昂着头,仿佛是在受封大典上托着圣旨的贵人一般。

    众人不禁为之震撼,却又为之可惜——这样好的女孩子,恐怕等下就得化作一团血肉模糊被拖出去丢入乱葬岗了。

    元黛高举状诉,跪在地上:“民女元黛,有冤上表,以达天听,申得正义。”

    高高玉阶上坐在龙椅里的人屈指敲着椅把,煞是无聊的依例问道:“民告官,可有附议者?”

    殿中一派死一般的寂静。

    还没人撑腰,皇帝摇头——自不量力。他道:“可要继续诉求?继续诉求则杖三十。”

    底下的大臣们有些腿软,打一听到“杖”字,就已经腿软了。

    其实民告官的人上了朝天殿就是死路一条了,继续诉求,则杖三十,否,则为戏弄天子,直接了当就拖出去斩了,只不过权衡利弊,前者有个全尸,后者死的痛快。

    元黛眼都没眨一下:“民女选择继续诉求。”

    来之前就已经知道铁定要挨打,横竖自己这辈子也没什么牵挂,死便死,穿越回去倒还便宜了她。

    皇帝点点头:“再问一遍,无人附议吗?”

    仍是寂静。

    那可是慕容丞相啊!谁敢得罪?

    “好吧,”皇帝勉为其难:“那就行刑罢。”

    身后两个很有力气的人来拖她的胳膊,把她朝后面的长凳拖去,长凳是暗红色的,不知染了多少鲜血……

    叹了口气闭上眼,也不知道活不活的下来……

    “臣附议!”

    子书岚卿毅然跨一步出列。

    “哎吓!”很大的一声愤怒的叹息——是林蔚——语气恨铁不成钢。

    “噗——”愣是把元黛给听乐了。

    子书岚卿亦忍俊不禁,但笑容一闪而过,他整理好表情,执笏拜下:“臣弟愿附议,助这位姑娘诉求其状。”

    皇帝神色自若,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波澜。

    身后两个死死压住她的人猛地一松手,元黛顿时一个踉跄,她干脆顺势跪下来,呈上状诉:“陛下请阅!”

    状诉的木制封盒面雕着漂亮的镂空,透着淡淡的木香,皇帝接过状诉,不过扫了一眼便“啪”的盖上:“此事交给刑部罢。”

    刑部先前死了尚书,之后两派一时间争夺不休,故而争到最后两败俱伤,弄了个正直的不行的新尚书上来,一点儿不给留情,一看就知道是皇帝的人!慕容一派的人有些按耐不住,这么些天保守派都居上风,这样赶超的好时机关键时刻,可不能因为这样一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事情给搅和了!

    急切的拉了拉慕容允瀚的衣袖,得到的是微昂下颌,肯定的回应——无妨。慕容允瀚他也不是傻子,虽然狂妄的把证据交到元家遗孤的手里,但他和敌军所有的来往早已销尽痕迹,这些虽可以以假乱真,但到底是伪造的,他再狂,再认定妹妹在宫中荣宠不衰能保他地位永恒,也不可能真的去淌要命的勾当不是?

    然后刑部尚书非常耿直的就挺身出列谢恩领旨了,那满载希望的盒子交付出去,元黛自觉一颗心反倒是悬了起来——在这个时代,真的能得到真正的正义吗?

    不过好像正义这个东西从来都是有条件的,上一世她的妈妈又何曾得到过所谓正义的评判?不过是势优者得胜……

    走出宫门,一道宫墙,隔绝了繁华与平实,就好像一面结界,将禁宫所有的繁华装进去,就像一个潘多拉的盒子一样,人们憧憬着膜拜着遥不可及的繁华,殊不知里头的肮脏可能远超想象所及……

    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熟悉的那痞里痞气的声音自耳畔响起:“阿黛,走?”

    元黛回头皱了皱眉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哎哟,你把慕容家告上了朝天殿,现在要是没有我,你恐怕活不过半个时辰。”安凤栖冲旁边努了努嘴:“我这儿暗卫可都带上了三十个,你以为这事儿那么简单?你要是死了就没了原告,看谁还理你这破案子。”

    奈何元黛这会儿可没心情领他情,她抬腿就走:“那可谢谢你了。”

    安凤栖赶紧跟上,他在后头跟着,撅了撅嘴,他嘟囔起来:“哎,阿黛总是这么冷漠……”

    “热不起来。”元黛冷着脸淡淡道。

    “哎,阿黛,你前阵子去哪儿了?我一直找不到你……”

    “我在慕容府,找证据。”

    安凤栖愣了愣:“在慕容府找证据?”仿佛听到了什么搞笑的事情,安凤栖干笑着摇摇头:“天哪,慕容允瀚那老家伙刁的很,怎么可能……你这次呈上去的证据……”

    “我这次的证据是他给的,”元黛看向他:“有什么问题吗?”

    “不可能!”安凤栖忽然严肃起来:“那个肯定不是真的,慕容允瀚绝对不可能留着更不可能好玩儿一样的给你!你,还记得我带你去过的那座山么?”

    山?就是那个他释放暴力欲望的地方?他还提?作为现代人,元黛理都不想理他,本以为他要说什么正经事,原来……元黛瘪了瘪嘴,翻了个白眼转过眼神去。

    安凤栖尴尬笑笑:“我是想说,就是,那上边有不少人,不是,就是,那些都是,阿黛你听我说……”

    脚下步子猛地停住:“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没什么,就,那上边关的每一个人都是慕容允鄂派来杀我的人……”

    “所以?”

    安凤栖挠了挠头:“所以我的意思就是我有证据啊!”

    元黛长长叹了口气:“真是大喘气。”

    “不是大喘气,是我的证据还不够,否则根本不需要等你出现,以我的势力,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扳倒慕容家并不是不能啊!而且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这份证据想用……并不容易。”

    元黛想了想:“人证?”

    安凤栖摇摇头:“是也不是吧……”

    但绕是她想的再坏,看到人的那一刻她还是吃了一惊,这是一个戴着黑色厚重斗篷的妇人,衣服裹的严严实实,袖子却空空荡荡。她坐在木轮椅上,裤腿膝盖以下也都是空的。

    安凤栖试探着叫她:“钱婆婆?”

    更出人意料的是她极度沙哑的嗓音,带着虚弱的气声,几乎快听不见:“你……来了?”

    安凤栖看了看元黛:“她被灌过哑药,我已经尽力了,但也只能治到这般。”

    而想必脸也是被毁了的。元黛咬了咬牙:“所以说,想让钱婆婆做人证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的确。”安凤栖叹了口气,然后他换上很高兴的笑脸,虽然钱婆婆并看不见,但是这样至少可以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更开心,他对钱婆婆道:“婆婆,我带你认识一个人——她,她叫元黛……”

    一个激灵,钱婆婆挣扎着要坐起来:“谁?谁?”

    安凤栖赶紧过去扶住她:“我跟您说过的,您家小姐没死呐——现在我把她骗来了。”

    元黛有些手足无措的站着,她看看安凤栖,比了个嘴型:“我要干什么?”

    安凤栖笑了笑不答,径自把元黛的手拉过去抚了抚钱婆婆的肩膀,他道:“婆婆您放心,小姐一定会给元氏满门洗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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