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 作者:琉璃飘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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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少欣喜。
他今年才三十一岁,本正是乘风破浪的大好年华,可有时自己都觉得,他的心境简直就像个快要归隐的老头。
他记得江渉曾经问过他,成日算计来算计去的,累不累。当时他没有回答,径自转身走了。
如今他真的很想说一句累……可听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中和堂是一座三面环水的四方楼阁,门口一副对联:“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温郁之隔着十几步便远远望见七八个丫头跪在厅堂外面,弯着腰用扇子在墙根上扇着什么。
“这是做何?”不待温郁之开口,身边的冯知章已经问了出来。
“回大人,此乃地龙。”周福立刻答话:“这不知堂乃是建在青石砌成的地基之上,然建造之初这地基就未砌实,中间留有空隙,四周也开有孔洞。如今寒冬腊月,主人特命小婢在洞口燃起禾柴,用轻罗小扇将禾柴燃烧的热气吹入地基之中。如此一来,堂中便可温暖如春。相较暖炉,还可少去许多烟熏火燎之苦。”
“这设计妙!”冯知章听了,立刻笑的夸赞。
“确实是别出心裁啊!”温郁之也是跟着附和。他面上笑着,可藏在袖中的手指却是不由自主的掐紧。
贩盐挣钱确是不假,可他这一路走来,这园中奇珍异宝,名家字画,亭台楼阁,哪一处不是精雕细琢?哪一处不是极尽奢侈?不说别的,光就这么一个所谓地龙,就得平白浪费多少取暖禾柴?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温郁之下颚绷的很紧,他转过头去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抿了抿唇,心里恨恨的想着,迟早有一天收拾了这群蛀虫。
周家老爷周行年过半百,笑的和和善善。只见他带着自家嫡子忙不迭的迎了出来:“二位大人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如有款待不周之处,还望二位大人海涵呐!”
温郁之和冯知章也是一起笑的与他寒暄。
几人在大厅正中的圆桌边落座,身材曼妙的少女鱼贯而入,将一盘盘珍馐佳肴端了上来,三十多道淮扬名菜菜摆了满满一桌。温郁之随手夹了个蟹黄汤包,汤包&皮薄汁多,十分鲜美,淮扬人一向爱甜,包子馅定要放糖,可这笼汤包却是没有。
温郁之心里冷笑一声,这周老爷也是耳听八方了,连他不爱吃甜食的喜好都打探的一清二楚。
……
康嘉三十八年腊月中旬,温郁之与江渉两人可谓是天各一方。一人在纸醉金迷的南方扬州,一人在穷苦落后的北边秦川,他们分开已是三年有余,中间隔了大半个楚国国境,可命运的转盘已悄然启动,时代的洪流很快便会让两人重新聚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嗯,今天的更新来晚了,不好意思。
关于园林的描写,借鉴了苏州园林。
☆、往昔如梦
西梁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比邻长城,乃是秦川一带商队出关的必经之路。兵戈之时,更是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冲。
江渉用没有受过伤的右肩扛起一麻袋的花生大步朝前走着,二郎则扛着一带大豆跟在他的身后。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一膀子的力气,肩上驮着几十斤重的东西也健步如飞。
今日是腊月十四,明日便是月中的大集了。江渉和二郎起了个大早,从村里翻过大山来到镇里,又从镇里跟着商队来到城里,奔波一天,就是为了能用这点自家种的作物换些过年的米面油粮。
冬日的天黑的特别的早,江渉和二郎没去客栈投宿,而是在城郊找了个破庙便准备将就一宿。破庙里面全是灰尘,供着的关二爷也被黄土糊住,可好歹屋顶和四壁都还俱全。他们走了一天也都是累了,捡了些干柴起了篝火,就着驱寒的烈酒吃了两张带在身上的大饼,便在火堆边和衣睡了。
城中最便宜的大通铺也要十钱银子,他和二郎两人便是二十文。二十文钱虽然不多,可节省下来,也能给正在长身体的小妹添一餐荤菜。
江渉抱着膝盖靠着破庙满是灰尘的柱子,看着面前跳跃着的火苗和身边的一袋花生一袋大豆,突然就觉得有点想笑。想他以前虽不算大富大贵,可也是个会花钱享乐的主,从来没有路过城镇还睡破庙的穷酸道理,可如今却是觉得理所当然。
当年他在饥荒最严重的时候来到二郎村里,任谁见识过那种连草根树皮都扒光了的穷苦日子,都没脸再对着这些面朝黄土的农民讲吃讲穿。
二郎比江渉小两岁,朴实厚道的农村小伙,此时正蜷在地上睡的正熟。夜晚的寒风将破庙的窗户吹的呜呜作响,天气愈发的冷了。
也许过几日便会下雪吧?江渉这样想着。幸亏出门前给大娘和小妹留了足够的干柴取暖。
他动了动坐麻了的身子,突然就觉得在京城中的日子简直是恍若隔世。
如今他想起温郁之的时候已经越来越少了。
刚开始的时候,他孤身一人离开京城独自北上。那时他没有目的,只是茫然的一路向前,走过一村一寨,唯一的念头便是离京城那伤心之地越远越好。那时他觉得怨,觉得恨,觉得自己的一片真心喂了狗。温郁之就如插在他心头的一把尖刀,随便碰一碰便是鲜血淋漓、痛彻心扉。
可再深的伤也有愈合的时候,再重的疤也有变淡的一天。如今他翻过了一座座的山,跨过了一条条的河,走过了许许多多的路,更见识了各种各样的人。也许是某一个安静的清晨,他突然就发现,自己已经完全不怨温郁之了。
时间冲刷掉的是那些痛苦与不快,留下来的……却是怀念与回忆。
他依旧怀念与温郁之在一起的日子,可也仅是怀念而已。
如今他觉得惆怅,可却并无痛苦。
三年了……江渉听着窗外呜呜的风声感觉心中一片平静,他笑了一笑,闭上了眼睛。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没有温郁之,他依旧能够过的很好。
*****
入夜,扬州吟春园的宴席也是进行到了一半。
江南的水历来深的很,能在这里混的没一个不是人精。周家老爷手腕也极为高明,殷勤的劝菜敬酒,马屁拍的不着痕迹。温郁之始终端着三分架子,没有显得太过亲近,也没有太过冷淡。
两年前他从户部尚书迁任江宁布政使,官职虽从正二品降为从二品,可他却十分满意。
官场最是讲究进退有度,别人都觉得你该退时,得有勇气逆流而上。可别人都觉得你该进时,却要审时度势,激流勇退。
他年纪轻轻便已官拜尚书,加之又娶了严相侄女,朝中眼红之人不知多少,一点小错误便能让他成为众矢之的。于是他果断的选择退居地方,成婚第二日便上表陈情,十日之后,就干净利落的收拾东西下江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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