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我给你打电话你都不接，手机拿在身上有什么用？”他生气的说道。

    “没听见啊。”林晏生奇怪的看着他，

    “怎么了？今天脾气这么大？”穆熠烦躁的摇了摇头，忽然捧住林晏生的脸，放缓声音说道：“对不起，对你说话有点凶了。”

    “没事。”林晏生笑了笑，

    “看到你对我生气，感觉还挺不错的。”她打开门，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进去。

    “你没生气吧？”穆熠瞧了瞧林晏生的脸色，苦着脸说道，

    “今天发生了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心情才这么差。”

    “没生气。”林晏生把东西放到桌子上，转身看着他，

    “发生什么事了？”穆熠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心不在焉的翻看着那袋子里的东西，沉着声说道：“陶绮芮的事。”林晏生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她妈妈去世了，给我发信息，哭的跟什么似的，我没办法，只好过去了。”穆熠见林晏生并没生气，心里先松了口气，急忙解释道，

    “我给你发信息了！也打电话了！可是你都没回！”林晏生拿出手机，果然屏幕上显示着好几个未读短信，她说道：“手上拎的东西太重了，没办法拿手机。”

    “你不跟我说，我跟你一起出去啊，东西我来提不就好了。”穆熠说着，凑到林晏生跟前，笑道，

    “今天我放假诶，我们要去哪里玩？”

    “我今天有事，出去不了。”林晏生说道，眼看着穆熠的神情又不高兴起来，接着说道，

    “你要是想在我这里呆着，可以玩电脑游戏，等我事情忙完了，晚上我们一起出去吃饭。”

    “好不容易周末，你就不要忙了嘛。”穆熠又开始撒起娇来，他这一招百用不厌，但这一次林晏生并不领情，她笑道：“我哪里跟你一样有周末？好了，我先去忙了，你自己玩吧。”穆熠看着林晏生拎着东西消失在房间里面，呼了口气，靠在桌子上，苦着脸发起呆来。

    林晏生赶完画稿，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她伸了个懒腰，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侧耳朝外面听了听，寂静无声，不知道穆熠在干什么。

    她站了起来，轻手轻脚的打开门，一眼看见穆熠侧躺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

    她拿了一条薄毯子盖在他身上，在他旁边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

    别看他醒着的时候吵吵闹闹的，有时候特烦人，但睡着之后就好像一个孩子一样，微张着嘴，安安静静，只发出浅浅的呼吸声。

    林晏生不由得笑了笑，俯身在他脸颊上轻轻亲了一口，掖好被角，把空调的度数调高了一些。

    穆熠的身体素质不太好，很容易生病，自己又大大咧咧的，不太注意这方面的细节，林晏生平时不知道说了多少次，睡觉的时候最好不要开着空调睡，但他总是不放在心上。

    一感冒发烧了就又粘着林晏生，非得让她陪着自己不可。但他虽然对自己不上心，可是在同样的问题上对林晏生的时候，他就好像变成了一个老父亲，千叮咛万嘱咐，恨不得把她挂在裤腰带上天天看着才满意。

    这些林晏生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她知道穆熠是真心对待自己，他把她看得比他自己还要重要，林晏生是能够体会得到的。

    她不知道自己在他身边坐了多久，看了他多久，直到穆熠伸了个懒腰，睁开朦胧的双眼望向她。

    他被她吓了一跳，差点从沙发上掉下来。

    “晏生，你吓死我了。”他抚着胸口，呼了几口气。林晏生笑了笑，起身打开灯，说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开着那么低的度数睡觉，小心又感冒了。”

    “哪有那么容易生病，我身体好着呢！”穆熠翻身坐了起来，打了个哈欠，朝墙上挂着的钟表看了一眼，

    “都八点半了！你怎么不叫我？”

    “我看你睡得那么香，不忍心叫你。”林晏生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说道，

    “走吧，我们下去吃饭吧。”

    “本来晚上想做饭给你吃的。”穆熠不满的叫到，

    “我专门跟我妈学了一下午！”

    “算啦，都这么晚了，下次你做给我吃好不好？”穆熠看着林晏生纤瘦的背影，脸突然红了，他凑到林晏生跟前，一把揽住她的肩，轻声问道：“那晚上我不回去了？”

    “嗯？”林晏生扭头看着他，见他的脸红的有些不正常。她略一思索，顿时明白了他的话，脸也红了起来，朝他胸口上锤了几下，轻声斥道，

    “说什么呢你！”

    “我不想回去，我在跟你在一块儿！”穆熠趁势抱住她，在她脸颊上啄了几口。

    “别闹了，等会儿吃完饭，你就回去吧。”林晏生推开他，故作恼怒的说道，

    “在我这过夜，你想都不要想。”她捏了捏他的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拉着他的手朝外面走去。

    “不行，我走不动路，就要在这睡。”穆熠耍起了无赖，

    “腰酸背痛腿抽筋，走不动，走不动。”

    “那我就给穆叔叔打电话，让他来接你。”

    “行啊。”穆熠嘿嘿笑了起来，

    “在这事情上，我爸比我更积极，他巴不得我在你这呆着的。”林晏生站定，啪的就往他脑壳上打了一巴掌，

    “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还没睡醒是吗？”

    “醒了醒了。”穆熠眼珠子转了转，已经打定了主意，他握住林晏生的手，她的手有些冰凉，在他灼热的手心里仿佛一块小冰块，他不由得握得更紧了。

    两人在楼下吃了碗面，就结束了晚饭。林晏生在楼下的时候就赶着穆熠回去了，穆熠百般不愿意，缠着她到了楼上，扑通在沙发上躺下，耍赖道：“头疼，不回去了！”

    “你再装病，我们就两周不要见面了。”林晏生愠怒道。

    “真的头疼。”穆熠把手背放在额头上，

    “我好像发烧了。”

    “怎么会发烧呢？天还没凉呢。”林晏生说道，但看着他的脸颊确实有点发红，她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真有点烫。

    “你等下。”她急忙转身，在抽屉里找出体温计，量了量他的体温。38度，真的发烧了，林晏生这才着急起来，她在药箱里翻找出退烧药，喂穆熠吞服了下去。

    “回不去了，头疼。”穆熠抱着林晏生的胳膊，撒起娇来。

    “好好好，不回去就不回去吧。”林晏生搀着他，让他起来，

    “你睡我房间去吧，睡沙发上，我怕你会病的更重。”

    “那你睡哪儿？”

    “我随便哪里都能睡。”林晏生扶着他，让他在床上躺好，盖好被子，起身准备离开。

    “你要去哪儿？”穆熠抓住了她的手。

    “赶画稿。”

    “都这么晚了，别赶了，陪我一会儿。”穆熠扯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旁边。

    也不知道他生病了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林晏生挣脱不开，只好坐下了。

    “我以为你回来了，我们就能天天呆一块儿了呢，结果还是好几天才能见一次。”穆熠说道，他闭上眼睛，头枕在林晏生的腿上，

    “我不乐意。”林晏生抚摸着他的头发，触手温热，她轻声说道：“快睡吧。”大概是药效发作，穆熠很快就睡了过去。

    林晏生替他掖好了被角，回到了画室里。她拿起笔重新开始工作，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仿佛巨兽张开了大口吞食掉了整个天地。

    她不知疲倦，到凌晨实在困的不行了，才趴在桌子上眯了几个小时，等醒来的时候，脖子跟胳膊都酸痛麻木，动一下就难受的浑身起鸡皮疙瘩。

    她察看了穆熠的病况，见他烧已经退了，这才放下了心，准备给他做早饭。

    她不怎么会做饭，平时吃饭也是胡乱煮，但今天穆熠生病了，可不能用胡乱来搪塞。

    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熬出来一锅粥，尝着觉得味道也可以。她把粥放在锅里温着，洗漱了一番，披了件外套就出门了。

    清晨的空气清醒凉爽，令人闻之精神一振。林晏生拦了辆车直奔目的地而去，到了那条小巷子的时候，她下了车，瞧了手上的东西一眼，这才朝里面走去。

    她做好了被陶绮芮赶出来的准备，即便这样，她还是来了，不知怎的，她昨天一听到穆熠说陶绮芮的母亲去世了，眼前就蓦的闪现出那天她来送她们去医院的场景。

    破旧的小超市，瘦弱的母亲跟倔强的女儿，想到这里，林晏生无奈的笑了笑，人世无常，只是没想到这无常来的这么快。

    小超市的门是关着的，外面的货架也都撤掉了。林晏生在门前站定，抬手敲响了门，隔了很久，才有人来开门，陶绮芮从门缝里看着她，一脸的疲惫，头发也乱散着，好像几个晚上没睡了似的。

    看到林晏生，陶绮芮微微有些惊讶，但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打开门请林晏生进去。

    她的行为出乎林晏生的意料，本以为她会依然敌对自己，把自己给赶出来呢。

    两个人面对着在椅子上坐下，屋里的光线昏暗，陶绮芮打开了灯。灯光照耀下，她的脸色显得越发的憔悴了。

    “对不起，发生了这种事......”林晏生开口说道，声音很轻，但在空荡的屋子里还是传来了微弱的回响。

    “不用说这些客气话了，这些天我已经听够了。”陶绮芮望着林晏生，突然笑了，她摇了摇头，说道，

    “是穆熠告诉你的吧？”

    “嗯。”

    “你别在意，我昨天是太慌了，才给他发的信息，我跟他之前已经很久没联系了。”陶绮芮解释道，瞧着林晏生的神情。

    “我并不在意。”林晏生微微笑道，

    “我没那么小气。”

    “我知道。”陶绮芮说道，叹了口气，

    “所以你今天来，也是想看看我的惨况？”

    “不是。”林晏生急忙摇了摇头，

    “我没想到——听穆熠说了之后，我也挺惊讶的，心里也有些难受，就想着来看看你。”

    “为什么呢？”陶绮芮轻声问道，

    “我跟你之间并没有什么情分。”

    “我也觉得很奇怪。”林晏生苦笑道，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来看你。”

    “算了。”陶绮芮叹了口气，她转向柜台，对着柜台上的一面镜子慢慢梳理着头发，缓缓说道，

    “这也是一种缘分吧。”

    “也许是。”

    “说实话，我当初还想着要跟你抢穆熠呢。”陶绮芮突然笑了，

    “现在想起来，觉得真可笑，感情这回事，哪里是抢就能抢的来的。”林晏生望着她，沉默着没说话。

    “就算抢来了，总有一天也会失去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会陪自己一辈子，就连这副躯体，到老了也是会死、会腐烂的。”陶绮芮说着，动作渐渐变得缓滞起来。

    “虽然这么说，但是来了人世一趟，还是努力给自己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只有这些，我觉得才是能带走的东西。”

    “美好的回忆？”陶绮芮回头看着林晏生，

    “你看看我的这种生活，有什么美好的回忆？”

    “你母亲虽然走了，但她在世的时候，难道在你心里没有留下好的回忆吗？”林晏生努力地想要挽回陶绮芮的这种消极心态，说完这句话，她小心看着陶绮芮的神情，生怕其生气了。

    陶绮芮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好半天，她才笑了笑，说道：“你说的也是。”林晏生松了口气。

    “这些天，你跟穆熠是唯一来看我的人。”陶绮芮说道，她的嘴角挂着一抹嘲讽的笑，

    “真是没想到。”

    “说不定我们可以做好朋友。”这句话从林晏生嘴里说出来之后，林晏生被自己吓了一跳。

    可是她并不后悔，眼前的这个女孩子身上有一种特质吸引着她，虽然说不出来是什么，但她能感受到，那是一种坚定的、顽强的信念。

    这当儿，陶绮芮已经梳好了头发，她呼了口气，站了起来，重新振作起精神，说道：“好了，我要收拾收拾去上班了。”

    “不休息几天吗？”林晏生急忙也站了起来。

    “不休息了，我妈的后事也已经处理完了，没有什么理由让我继续请假了。”陶绮芮笑了笑。

    “那你这——”林晏生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货架上空空荡荡，货物已经没了，

    “不打算继续在这住下去了吗？”

    “这店本来就是租的。”陶绮芮说道，她看了周围一眼，眼里有些不舍，

    “我妈为了养活我，在这个店里付出了多少心血。如今我长大了，她也走了，没必要再留着这个店了，再说，我工作也很忙，抽不出时间来打理，只好把货转出去，把店退掉。”

    “那你现在住在哪里？”

    “自己一个人住。”陶绮芮走到林晏生跟前，像个男孩子一样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

    “谢谢你来看我，我为我之前对你的敌意道歉。”林晏生笑着摇了摇头，她忽然想起手里的东西，急忙塞到陶绮芮手里，说道：“这是我特意买的，我觉得你这几天肯定晚上会睡不好，所以买了点助眠安神的东西。”

    “谢谢，你真体贴。”陶绮芮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看了林晏生一眼，又迅速地低下头去，好半天，才说道，

    “其实，隔了这么久，我已经不怎么喜欢穆熠了。”说完这句话，她等待着林晏生的回应，但等了好几秒都没等到，她抬头迅速的看了林晏生一眼，见林晏生依旧温和的笑着，便继续说道：“我是说真的，我现在真的拿他当朋友看！”

    “那就好。”林晏生点了点头，挥了挥手里的手机，说道，

    “那我呢？你现在还没同意我的好友请求呢。”陶绮芮无奈的看着她，没想到林晏生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此时的门外，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有丝缕阳光透过门缝投射进来，陶绮芮呆呆地看了那阳光几眼，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同意了林晏生的好友请求。

    她彻彻底底颓废、消沉了好几天，在今天，心底里终于有了一丝明亮。

    拎着行李准备离开这个她生活了二十来年的地方的时候，她站在门口，回头仔仔细细的看了它一眼。

    那些货架，角落里堆积的杂物，每一件东西她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到闭着眼睛走路都不会撞到它们。

    在这个小小的超市里，母亲照顾着她长大，阳光下挥舞着的那些灰尘似乎是组成她跟母亲生活的每一幅画面的分子一样。

    她看到了母亲在她得到奖状的时候夸奖她的画面，看到了自己犯错的时候母亲责备她的画面，还有一向省俭的母亲花了两百多给自己买了蛋糕的时候的画面。

    靠近门的那个货架，她们母子互相笑闹着，往对方的脸上抹蛋糕奶油。

    想起这些，陶绮芮觉得又是心酸又是温暖，她从小没了父亲，母亲对她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没有人会陪在你身边一辈子，不管是谁，终究都会离开的。

    那时候她觉得母亲绝情心冷，总是感觉母亲有一天会丢下自己，可是现在想起来，母亲的这句话其实是为了自己好，是为了有一天她离开自己的时候，不至于会悲伤到连生活都过不下去的地步。

    陶绮芮深深吸了一口气，透过泪光看到眼前朦胧着的母亲的身影，她佝偻着腰，温和慈祥的冲自己笑着，挥了挥手，陶绮芮能听到她对自己说：“小芮，好好生活，妈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