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下来，一切靠边站。
    许非引着谢晋直奔广州街，另有陪同的副市长，县长镇长在后面跟着。左右媒体咔嚓咔嚓拍照，陪着一块扫街。
    “一条街，160栋建筑，一个珠江口岸，全在这里了。”
    “好，比想象中的好多了。”
    谢晋刚踏入街口，顿觉一股沧桑扑面而来。
    天澜阁、十三夷馆、九华街、三味堂、畅春院……铁轨上卧着老式机车，交错的河汊流入“珠江”，尽头立着一座西式钟塔，塔外便是口岸。
    这些不是最重要的，谢晋发现所有的建筑都要高一点点，且有新有旧，有几栋还刻意做旧，仿佛是那时的老房子。
    哎呀！一下骚到谢导的痒处。
    “上海建车墩影视城的时候，把我叫去提意见。我说简单啊，原来什么样就建成什么样。偏不，非给你微缩，还抽层。永安公司是六层楼，到影视城就变成五层楼，你说怎么拍？
    有点追求的导演都不会喜欢那地方，狭小没底蕴，宁愿自己造景。
    最可笑的是那条假苏州河，还有河上那座桥，又短又窄，水还是死的。谁要拿它当老上海，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那为什么不好好建造呢？”
    副市长疑惑，随即自问自答，“哦哦，成本问题。”
    “所以你做的好啊，真是懂电影的。”
    谢晋兴致来了，拍拍做旧的墙体，道：“你看看，这才叫真实。不是干净漂亮就叫好看，你那词怎么说的？”
    “质感。”
    “对，有质感才叫好看。”
    “许总能不能详细解释一下？”一个记者问。
    “比如一条古代街道，一尘不染，演员和服装个个鲜亮，房子一栋比一栋新，连城墙都毫无斑驳，无任何风吹雨打的痕迹。
    漂亮到虚假，这就叫缺乏质感。
    当然不绝对，有些电影也可以用，我们的影视城会根据需求做调整。”
    他趁机打了波广告，大伙也明白了。
    谢晋转了一圈格外满意，就站在珠江口岸接受采访，第一次明确《鸦片战争》会在此拍摄。
    跟着副市长、县长、镇长轮番上阵，大谈建设以影视城为核心的生态旅游区，象山的海鲜和红柑橘很好吃，欢迎来做客云云。
    这波完事，记者又逮住那些明星采访。
    “对，宣传画册……我还在拍《秦颂》，完了就是宣传贺岁片吧，《甲方乙方》大家别忘了看。”
    曹影瞧见电影频道的摄像机，直接跑过去蹭主持，拿着话筒到处转。
    “《风流唐伯虎》，我演桂花。”
    “你不是演秋香么？”
    “这戏最大的看点就是没有秋香，我是华府的丫鬟，最后被皇帝赐名成秋香。多的不能说，到时候大家去看吧。”
    “唐伯虎在哪儿呢？来来来，唐伯虎！大家看看，是不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摄像机点头，对黄海兵的气质表示认可。
    “《新天仙配》，我演七仙女。”
    “是你的名字就叫七仙女么？”
    “啊？”
    李宝田和王钢也来了，照样被逮住。
    “大家好，我是扮演王钢的和珅。”
    “这戏拍八个月，终于快完了，对对，是我最累的一部戏。”
    新丁们从未见过这么多媒体，都很兴奋。记者遛完一圈，最后围住黄总，黄总淡定如佛，介绍道：
    “我们的目标是打造影视、旅游、文化3个业务形态。
    第一阶段当然是搞好影视服务，我们成立了后勤公司，可以包办一切拍摄事务。比如剧组来这，说明天10点，我要100个群演，100件宫女服装。
    我们保证提供最便宜、最专业的服务。让剧组带着本子来，带着片子走。
    另外，我们会在将来成立演员工会。”
    “演员工会什么意思？”
    “做影视的条件越来越宽松，生产量必然增加，随之而来的对演员需求也会增加。只要你热爱这一行，都可以过来。
    加入工会，每天发布拍摄消息，一些群演、小配角……”
    “不是主角？”
    “……”
    黄总斜了他一眼，记者悻悻也晓得自己傻逼。
    “总之就是一个工作平台，拍戏的机会更多。或者剧组欺负人了，不给钱了，也可以找工会帮忙解决。
    但是，注意两点！”
    黄总加重语气，强调道：“虽说影视产量会增加，但现在还没有，不要盲目转行，我们会适时发布一些业内消息。
    第二，也是我最想提醒的。
    心怀梦想是好事，切记要量力而行，对自己和家人负责。”
    …………
    消息传播出去，最先来的肯定是游客。
    市里开了一条宁波新桥镇的客运专线，旅行社的项目也安排上。黄总跟当地政府商议，把门票定了，进生态旅游区免费，停车收费。
    进景区收费，江南水乡25，广州街25，买通票40。
    县里的文艺团体半死不活，黄总拉过来排节目，每天固定演出。老乡们也开始搞渔家乐、农家乐。
    许非最烦的，就是古城里一水的现代商铺。他把商业区提前设在外面，卖些影视周边，刘罗锅的草帽，乾隆的金锁，甘妹的肚兜等等……
    同时，准备对外来剧组收场租。
    当天，许非招待媒体吃了一顿，每家一百块车马费。拍照也折腾了一天，晚上刚好收工。
    房间内，刚播完《我的前半生》第二集。
    几个编辑噤若寒蝉，许总正翻看他们写的观后感，半响道：“太学术了，通俗一点，要照顾广大群众。”
    啪！
    他拍下一本书，正是当年写的《论影视剧的自我修养》。
    “照这个风格，嬉笑怒骂，要重点跟‘脑袋里除了爱情都是屎，打着爱情的旗号肆无忌惮的伤害别人，绑架别人，恶心别人的戏’作对比。”
    编辑亲耳又听了一遍，郁闷道：“可没有这种戏啊，我们怎么对比？”
    “让你们练练手，很快就有了，而且比我描述的还要夸张。”
    许总言辞凿凿，情真意切。
    没错，他就是为琼瑶剧大举进攻准备的！
    话说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琼瑶剧进入大陆，没掀起什么水花。
    到90年代中后期，欧阳长林当上台长，与其合作加深；琼瑶也转变策略，重视起大陆市场，遂开始攻城略地。
    有句话说得好，“脱离时代背景的批判是不公平的”。
    这话正确。琼瑶剧大火，恰恰表明当时人们的精神需求，缺少爱情，渴望爱情，爱情至高无上。
    但是，不能说因为它在那个时代成功了，它就不是屎。屎在什么时候都是屎，只是观众没看过别的，就这些玩意。
    当然奶奶也有优点，比如她很尊重女人的美和反抗，不会把一切的恶毒全加在某个女性身上，很少有纯粹的坏与恶等等。
    琼瑶热，热的是爱情，但爱情可以呈现出很多种。为什么非得是“你只不过失去了一条腿”呢？
    夜已深，许非回到自己房间。
    他刚接了个电话，公司打的，说已经拿下那两本小说的改编权。席绢今年新出版的：
    《请你将就一下》《上错花轿嫁对郎》。
    （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