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王董。两人就在商务舱中，窃听录音经由少峰安排，目前已经部署无误。吐真药剂三型目前无法执行。”

    听到手机中传来的回应，王宁微微皱了皱眉头，但他心中明白，要求一架民用航班上常备针对异能者的吐真剂简直是天方夜谭，得到如此回应也是情理之中的。

    “算了，就先这样。”王宁喝了一口床头保温杯中的温水，问道：“还有什么消息吗？”

    “没有了王董。”

    ……

    一架刚刚从赤碧城起飞，飞往平城国际机场的波音737型客机商务舱中，两个男子并排而坐。

    飞机上气温并不寒冷，但两人依旧习惯性地用两条毯子将身体裹住，双腿蜷缩在座椅上，似乎雪山的无边寒风被他俩带回来了一样。

    这两个男人衣衫不整，脸上满是疲惫之色，其中那面容平凡无奇的男子侧颊上还有一个处理十分粗糙的伤口，露出其下翻卷的暗红色皮肉。

    飞机刚刚转入巡航平飞阶段，脸上带伤的男子便迫不及待地放下了座椅靠背，长长松了一口气，压低声音说道：“老一，我们又活着回来了一次……”

    “生可贵，名难求，你来举杯，我未休。”坐在带伤男子内侧的瘦高男子举起手边的塑料杯，嘬了一口里面冰冷的矿泉水，轻叹道：“老三，你累了吗？”

    “你真的不累吗？这儿又没外人，你可以和兄弟说说心里话。”被称作老三的男子侧身面向老一，眼里的神色十分幽深。

    “劳累的人，挣命的手，谁先低头谁是狗。”老一脸上带着一抹苦笑答道。

    老三翻了个白眼，无趣地坐正，似笑非笑地说道：“老大，你这毛病到底什么时候能好？我们几个天天听你这打油诗，都想去考个中文大学硕士读读看了。”

    “世人不醉我不醒，白龙未生我未停。”老一淡淡笑着，眼中似有阅尽世事的沧桑和老成，“老三，人活着，总得有些信仰。”

    “是是是，大哥说得对！”老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旋即低头小声嘀咕道:“整个时序部里就你最能装逼了……”

    坐在这两人一前一后的两名旅客一个在假寐，一个目光透过眩窗看向外面如海的白云，愣怔出神。

    但嵌在这两人袖口上的窃听器将机舱内的所有动静都录入其中，只需要后期的简单处理，就能将老一和老三的每一句话都清清楚楚地剥离出来。

    “睡会儿吧，都好些天没合眼了。”不一会儿，老三又冒出了这样一句。

    老一仰头喝光了杯中的矿泉水，将这塑料杯捏成一团，低喃道:“睡睡睡，毛毯卷大被。呼噜震天响，臭脚肩上扛。”

    老三本已闭上的双眼复又睁开一条缝，皱眉问道:“脚为什么扛肩上？”

    “押韵！”老一哈哈一笑，将头埋进了毛毯里，很快便响起了均匀的轻微鼾声。

    ……

    这突然回归的白龙爪一号和三号引起了时序部上下的密切关注，两人一下飞机，便被数名白龙城特工经由特殊通道押上了一辆通体漆黑、看不出品牌车型，甚至连牌照都没有的车辆。

    数名特工将特质的眼罩和耳机也似的隔音装置戴在了一号、三号头上，异能合金材质上的魔法阵封锁了精神力探索，隔绝了他们一切的信息获取能力。

    一号和三号都十分平静，顺从地接受了白龙城自述检查的第一步，闭眼闭口，靠坐在车辆柔软的座位上，静候着接下来的流程。

    漆黑的轿车驶入赤平城近郊的车流之中，低调的外型令这辆车融入了周围的环境，没有半分显眼处，不急不缓地向赤平城中心的序龙集团而去。

    一号只能通过身体轻微的颠簸判断出所乘车辆的上下坡和转弯方向，但心中清楚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的他没有白费力气去试图推断自己的位置所在，只是在自己心里不停编撰着打油诗，走神的功夫总是不自觉地骂这个身份曾经真正的主人。

    假扮你也未免太烧脑了些吧！？？

    这突然从赤碧城回返赤平城时序部本部的白龙爪一号和三号，正是易容过后的沈源与铁意。

    这辆车载着沈源和铁意在赤平城中绕了半圈，路过了序龙集团，并未停下，向赤平城东郊继续行驶。

    从沈源和铁意上车，直到这辆车缓缓停稳，过了足有一个多小时。

    很快，沈源闻到了一股夹带着淡淡塑料和铁锈味道的风吹到了自己脸上，紧接着一只带着皮手套的手拉住了他。

    沈源依旧无法视物，无法听音，于是握住了这只手，随着它的引导向前走去。

    “小手凉冰冰，眼前黑漆漆，说我白龙城，那是真牛逼。”

    一首不合时宜的打油诗从老一口中钻了出来，引起许多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或戏谑，或不喜。

    “哈哈哈……”老一干笑了一声，腆着脸向面前的空气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好像有点失礼……主要是这些天太憋闷……”

    那引导着他的手没有任何停顿，仿佛没听到任何声音，平缓地牵着老一，走过坚实的石质地板组成的狭长甬道，走入一间电梯之中，电梯缓缓下沉，当沈源的鞋底再次踏出电梯的时候，脚下的触感已经从石质地板变成了光滑的合金地板。

    又走过十数步，转过一个弯，沈源被人在双肩上轻轻一按。

    他向后一坐，果然有一把冷硬的金属凳子在后面托住了他的身体。

    随后，那只手轻轻摘下了沈源双耳上的隔音装置。

    “白龙爪五组一号。”

    一个轻柔的女声从沈源对面传了过来。这声音一听便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令人听到便觉放松，心理防线在无形之中被拉低了许多。

    “是我是我就是我，龙爪一号陈镜我。”沈源笑答道。

    “那么，自述检查开始。”

    “麻烦您了。”沈源点头。

    “姓名？”

    “陈镜我。”

    “年龄？”

    “二十七。”

    “性别？”

    ……

    在询问了一系列基础信息后，对面那温柔的女声话锋毫无痕迹地一转，问出了第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作为五组的组长，请陈镜我先生简单描述一下五组目前的状态。”

    沈源听到这个问题，微微苦笑，伸手挠了挠自己的侧颊，开口说道：“一个死来两个残，还有两个魂安龛。”

    这句一落，沈源耳中能捕捉到的所有细小声音都戛然而止，随后有数十道或隐晦或惊怒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祭司本能传来激烈的示警，要沈源立刻从眼下的情况中脱逃，否则很快就会有生命危险。

    沈源却安然坐在椅上，一条腿甚至在轻轻抖动着，像是一个待在教室中无所事事的高中生。

    过了数分钟，对面那女声再次响起，这次的声音不那么温柔，多了两分严厉在其中。

    “这是自述检查流程！是非常严肃而认真的内部程序！白龙爪五组一号，希望你认真对待！”

    沈源正色点头道：“我很认真啊妹子，刚刚那句打油诗我想了零点三五秒才想出来呢。”

    “请解释你刚刚的话！白龙爪五组目前存活几人？”

    “两人。”沈源不疾不徐地说道，这两个字一落，注视着他的目光更冰冷了几分，似乎已经有刀锋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二号死在了雪山上，这是我和三号在回来之前就向本部通报过的事情。至于四号五号，他们去京城总部述职，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他们做了什么，我这个当队长的再清楚不过。”

    “根据时序部异能者管理条例第五章第六十六条，他们不可能活着从赤京城出来，此时应该已经装在骨灰盒里了吧。”

    对面一直和沈源交流的女声再次沉默，十数秒后才开口呵斥道：“不可以对龙城内部未示众的决策妄加推断！”

    “是是是！”沈源连连点头，似是无奈，又似是讥讽地说道：“那我收回刚才的回答，重答一遍。”

    “二号死了，我和三号死里逃生回来了。四号五号去京城述职，一直不见踪影。这样行了吗？”

    “唉……”沈源长长叹了一声，摇头道：“千秋文字千秋劫，吾本良人，尔何以贼度我？”

    对面那女声又沉默了一阵儿，继续问道：“雪山行动是否功成？”

    “否。”

    “请详细解释！”

    “否否否，一不加一口，不从口中来，不从口中走。”沈源耸肩，又是一句打油诗从他嘴里钻了出来。

    ……

    沈源此时身处一个高大的合金房间内，房顶嵌着一圈照明灯将这房间照得如同白昼，他那张经过伪装的脸在这灯光下纤毫毕现，每一个动作都被桌上的镜头捕捉下来，传递给旁边一个稍小的房间。

    这小房间紧挨着沈源所在的合金房间，里面稍显拥挤，整整六个人坐在里面，其中赫然有身穿笔挺西装的王宁。

    王宁仔仔细细地用手中的纸笔记下了沈源所说的每一个字，听到沈源这句明显就是胡闹的打油诗的时候，不由怒气冲冲地抬起头来，透过屏幕看向另一端的“陈镜我”。

    这时候，王宁才以余光注意到了一个事情，扭头轻声呵斥道：“你们在做什么？怎么不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