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源坐在空旷的图书馆中，桌旁是一扇打开的窗户，有片片雪花穿过玉珑学院的防护法阵，落入窗中，飘在沈源的手上，带来清凉的触感，又很快被浮空岛上温暖的空气融化蒸发，消失不见。

    沈源左手边摆着一杯渐渐没了热气的清茶，另一只手把玩着一块正面纯白，反面黝黑的碎片，这碎片在他手中不时流转出青色的光芒，形成一个完整的面具，而后又在他能量的控制下悄然消隐。

    他面前则摆着一本书，名为《可考神器大全——全异能界的智慧结晶》。

    沈源已经基本可以确定，自己手中这神魔假面的残片，的确来自一个货真价实的神器，虽然已经破损，但依旧潜力无穷，甚至比最强的圣器还要强些。

    可沈源始终摸索不出利用这枚残片力量的方法，从不曾接触过神器的他如今也只能摸着石头过河，试图从书中寻找一些似是而非的答案。

    眼前这本厚厚的书籍上绝对没有记载任何关于神魔假面的信息，这是沈源在快速阅览过目录后轻易得出的结论，但研究其它神器的用途和制作过程依旧对利用神魔假面有很大意义。

    沈源缓缓翻阅面前厚实的书籍，另一手中的神魔假面残片上青光缭绕，光芒流转间已有了些灵动之意，和原先沈源注入能量时产生的呆板反应有了很大的不同。

    不得不说，他曾经高绝的境界带给了他非常宽阔的眼界，对手中这枚残片的研究也起到了事半功倍的助益。

    忽然，沈源手中的神魔假面残片一个翻转，黑色一侧外露，笼罩在残片周围的青色光芒也随之一变，化作了一个头生双角，面目狰狞的恶魔般面具。

    一股浓浓的狂暴凶厉的气息从神魔假面残片上弥漫而出，被沈源限制在一定区域内，使其不能影响到图书馆中的其余人。

    沈源小心翼翼地将一小股气息引入了自己识海之中。

    顿时，他识海内的精神力一阵翻腾，嗜血的杀意无可抑制地涌了上来，令沈源的眼底浮现出一抹狞恶的血红色。

    这杀意之纯粹，之浓郁，比起沈源第一次将魔形态的神魔假面激活的时候更加可怕，只是微弱的一小股，便让沈源精神力翻腾不休，心中杂念顿生，眼前世界中的所有负面情绪在沈源脑中被无限放大，哪怕是一点小小的刺激，都会让沈源变得怒不可遏。

    他脑海中不可抑制地浮现出了一个人的面孔。

    是那个叫王宁的男人，那个将自己母亲推下高楼的男人，那个至今沈源都还不知道身份，但已经发誓必杀的人。

    他知道这是神魔假面残片将自己心中深埋的杀意勾了起来，甚至将之烘托加剧成了一种根本无法抑制的情绪。

    沈源的呼吸很快变得粗重，面色也无法控制地扭曲了起来。

    嘭！

    一声沉闷的响声引起了图书馆中不多学生的注意，几乎所有人都抬起头来，将略带不喜的目光投向了声音的来处。

    拍桌站起的正是沈源，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双肩在粗重喘息的带动下不住起伏，似是怒极。

    过了足有十数分钟，所有人都将目光无趣地移开，不再关注沈源的时候，他才渐渐控制住了识海中翻腾汹涌的杀意，双腿一软，瘫坐在了椅中。

    只是和脑中那恶念争斗了十多分钟，沈源便几乎耗尽了身上的精力，此时他瘫软在椅中，只觉一阵阵虚弱感涌了上来。

    沈源苦笑着摇了摇头，低声喃喃自语道：“如此器物，当真不是我这个境界所能控制动用的。这魔形态肯定对战斗有极大的加持辅助作用，但这是完全失控的战斗力。若我将这假面戴在脸上，恐怕顷刻间便会失去意识，变成一个杀戮机器。”

    “这样看来，对这枚残片的熟悉倒起了反作用，至少最开始的时候我戴上魔形态的面具还能勉强有一丁点意识。如今就连这一小股气息都能让我几近失控……”

    “如此看来，就只有神形态能用了……”

    “也罢，今天晚上试试看神形态下修炼会有怎样的效果吧。”

    沈源捏着下巴一边思衬，目光在面前摊开的书页上漫无目的地继续探索，几乎是惯性般继续着阅读的动作。

    又过了十数分钟，沈源依旧神游物外，目光扫过的文字大多没有被他看进心里去，忽然，窗外传来了一阵“扑棱棱”的振翅声音，打断了沈源的思绪。

    这声音很熟悉。

    沈源骤然抬头，看到了披着数片雪花从窗外落进来的白色影子。

    这影子是一只优雅的白鸽，体型较之寻常鸽子大了不少，却分毫不显臃肿与笨重，通体洁白，似是赛过了天上飘落的雪色。

    沈源满眼都是惊色，看着站在了桌边的白鸽，结巴着问道：“你……不是上飞机了？难道飞机延误了吗？”

    白鸽一双通红明澈的双眼看着沈源，半晌后才开口，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从她喉间传了出来，“我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没上那班飞机。”

    “为什么？”沈源瞪着眼睛问道。

    “嗯……”白鸽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再次抬起目光，没有半分迟疑地看着沈源，说道：“和我回家吧，我们一起过年。”

    沈源愣住，盯着白鸽的双目，鼻间骤然涌上了一股酸楚的感觉。

    这只白鸽说出的话，在这寒冷的冬雪中，似是一记最有力的重拳，狠狠撕裂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心理防线，打在了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在沈源小的时候，他有幸福而美满的家庭。

    后来，家道中落，父母变得落魄，可也在很努力地维护他的生长环境，让他在得到母亲死讯的那一天前，一直都认为这个世界是无比光明，无比温善的。

    那晚，他进入了龙魂世界，变成了一个满脸无知的小祭司，立身在高冷的无云崖上，举目无亲，“崩溃”二字是他最真实的写照。

    但牛头人部族之热情宽厚，令他在短短一个月中，便被纳为了其中的一份子，他依旧没有亲人，可无云崖上的每一个人，都以亲人般的微笑待他。此后的五个年头，每个年夜，他都会坐在无云崖中心巨大的篝火堆旁，喝着牛头人部族最纯烈的美酒，听他们说着一年中或平和，或惊险的生活，有时候来了谈兴，也会分享一些自己这一年来的冒险故事。

    无云崖上的确没有云，所以星光很灿烂，牛头人们欢度年夜的篝火晚会一直持续到天亮，在先觉身体里的沈源也就坐在篝火旁，一直到旭日升起，让心里的思念和痛苦不会在阴影中发酵生长。

    而今年，他回了地球，这原本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平城是他土生土长的家，但这家中似乎已经没了亲人。沈源坐在玉珑学院的图书馆里，吹着冷风，心里却一直在怀念无云崖。

    “至少在那里，我并不是一个人吧。”

    这个念头在沈源心里盘旋了许久许久，吞掉了许多映入眼帘的文字。

    直到这只鸽子越过了窗沿，要带他走。

    他其实不曾期盼过此情此景，但此时他却明白，他最期盼的，其实就是此情此景，不过先前连想象的空间都没有。

    “可是……”沈源掩着心中的期盼和激动，迟疑道。

    过年带一个陌生的男孩子回家？

    沈源不知道程阮出身的“北方部族”传统如何，可单从德鲁伊传承这一方面来看，这个部族应该相当保守。

    如此行为，多半会给程阮带来很多的困扰。

    “没什么可是的，我想过了，快走吧，下一班飞机在两个小时后，我们还不出发的话，要误了。”

    就这样，沈源被一个美丽至极的姑娘拉着手臂，拦了路边的一辆出租车，再次踏上了前往机场的路。

    车窗外的雪越发大了起来，似要掩埋这整个世界。

    沈源脸上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但心中却似是住进了一缕春风，冷硬的外壳渐渐融化，露出其下赤色而柔软的肉质。

    一只如玉般的小手轻轻握住了沈源的手，十指逐渐紧扣，似是连成了一体。

    沈源扭头，看到了一双带笑的眸子。

    “别怕，他们不会吃了你的，巨巫部族对你的到来一定极为欢喜。他们的祭司传承虽然残缺，但由于历史和一些特定的原因，巨巫部族在整个北方部族中分量很重，他们与你生来便是亲近的。如果你愿意教给他们一些传承，应该能换来不少好处，不用给我面子，好好宰他们一波。”

    沈源深深看着这双明媚的眼眸，忽然吻了下去。

    这双眸中闪过了一抹慌乱，却没有推拒沈源，任由他拥吻了一番。

    “做我女朋友吧。”

    沈源压着有些粗重的呼吸，趴在程阮耳边说道。

    怀中的璧人俏面变得通红，嘴角忍不住绽放出了一抹笑来，眼神四转之下，答却非所问，“你……是怕进去之后没有名分，受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