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大宅中,谢映慧满脸不自在地被兄长谢显之拉着,与文氏见了礼,又与谢家其他人碰了面。
文氏已经向所有人宣布过了,除了大金姨娘带着谢映芬与谢涵之主仆返回贡院西街的小宅以外,其他人都要留在大宅中过夜,也好抓紧时间,尽快把东西收拾出来。
谢老太太还等着搬回来呢。谢璞可是有过指示的,要尽量赶在谢老太太搬回来之前,把该整理的东西整理妥当,免得老太太住进金萱堂后,每日还要忍受吵杂喧嚣,不得清静。
谢慕林私下与谢谨之、谢徽之猜测过,这可能是谢璞为了避免文氏与谢老太太日夜相处,又一次被摆布得团团转,才想出来的主意。当然,这种话是不能明言的。
文氏忠实地执行着丈夫留下来的命令,不过她本来没打算日夜连轴转的,只是看到谢映慧找上门来,摆明了是要在大宅里住下了,为了不让后者觉得孤单害怕,才让大家留下来陪她罢了。
但谢映慧对文氏的好意有些不大适应。她听惯了母亲身边的人对文氏的诋毁,总是把对方视作破坏自己父母夫妻关系的第三者,名义上是平妻,其实跟二房良妾没什么两样,根本就不入她大小姐的眼。
可今日颠覆她印象的事情发生得太多了,她还真没脸对文氏做出无礼的举动。只是私底下,她还是会忍不住跟兄长抱怨:“你方才为什么要管她叫母亲?若她是你的母亲,那……我们的母亲又算什么?”
谢显之早就料到妹妹会有这一问的,心情倒也平静:“婶娘如今是父亲唯一的妻子了,自然就是我们的母亲。至于我们的生母,自然也是母亲,只是她自请和离,又拒绝了复婚,对她的称呼与父亲并列,总觉得不大合适。所以我唤她一声娘,既不会与母亲混淆,也不会有违礼法。”
谢映慧忍不住跺脚:“谁问你这个了?我是说……”顿了顿,咬咬唇,“你怎知道她就一定是好人?认了她做母亲,万一她借着这个身份,用孝道来压你……”
谢显之淡淡地说:“母亲不是那样的人。以往,你真是对家里人误会得太多了。这里头兴许有娘和下人,还有外祖母、舅舅与舅母的误导,但你自己不肯带眼识人,身边人说什么,你就轻信了,也有自己的错。你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一些真相,将来就不要再人云亦云了。”
谢映慧扁了扁嘴,没有说话。
谢显之又说:“母亲是为了顾虑你,才让大家留在宅中过夜的。这座大宅虽然是我们住惯的地方,但空了一个多月,又被搜刮过几轮,如今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住人。趁着眼下天还没黑,你带着绿绮回你院子去看一看。我原本是打算明儿让人把你屋子收拾一遍,将东西装箱保存好,预备日后送回给你的。你人来了,倒叫我省了事。首饰细软之类的,你能带走就带走吧,手上有些私房银子,遇事心里也有底气。”
谢映慧吸了吸鼻子:“带走做什么?我以后就住这儿了!大哥不是说,我若是在平南伯府待不下去,就可以回来住么?反正祖母也要搬回来的,多我一个又有什么要紧?我也不用搬东西了,就住回我自己的院子里去。你放心,我会每日去金萱堂给老太太请安的。”
“说什么傻话?”谢显之摇摇头,“且不说你能不能留下来,即使娘真的同意你搬回来了,我也不会让你待在自己的院子里。父亲临行前吩咐过,内宅要封起来,除了打扫的人,旁人轻易不得踏足。”
谢映慧皱眉:“为什么?好好的宅子,为什么不住?”
“这么大的宅子,只你们几个女眷,若是彼此住得太远,一旦有宵小潜入,想喊救命,都不知有没有人能听见。老太太今后会带着三妹妹与金姨娘住在金萱堂,那儿地方够大,该有的东西都有,出入大门也方便。你若真要回来,自然也要住进金萱堂去。”
“金萱堂?”谢映慧面上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她其实很不喜欢谢老太太的住处,总觉得有一股难以消除的气味。
虽然谢老太太一向疼她与哥哥,但那是因为他们兄妹乃曹家的外孙,出身尊贵,血统不凡,与其他兄弟姐妹们不能比。既然谢老太太对他们不是真心,她又凭什么真心孝顺这个势利的祖母呢?
谢映慧拉着兄长的袖子,小声恳求:“我不想住金萱堂,就住我自己的院子不行么?大不了我把我院里的丫头婆子全都带回来就是了。若是你还觉得人不够,我也可以再买些有力气的仆妇来,叫她们日夜巡视……”
谢显之摆摆手:“不要再说带下人回来的话,你如今已有了一个绿绮,我就不赶人了,但不能再添。哪怕是玛瑙,我都信不过。我从前屋里那么多丫头,最看重的就是文竹,可你知道她做了什么?舅舅和娘把她送过来侍候我,就是为了让她往父亲的茶饭里下毒!若不是发现得早,如今身披重孝的就是你我了。菖蒲与青松,我都是再三确认过他们可靠,才留下来的。”
谢映慧已经听得惊呆了:“什么?什么下毒?哥哥你……”
她正要追问,谢慕林却在这时候走了过来:“蔡叔蔡婶把晚饭买回来了,我们先用餐吧,免得饭菜凉了。有什么话,吃过饭再说。”
谢显之笑着应了,拉了胞妹一把。谢映慧只得不甘不愿地跟着他,上了饭桌。
有谢映慧在,其实这顿饭吃得有些尴尬。文氏是有心待谢映慧热情些,后者却一直低头吃饭,不肯给积极反应。谢慕林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拼命找话题转移所有人的注意力。谢徽之几次想要说些不大中听的话,也都叫谢谨之一脚踩了回去,面上还忍不住露出不甘心的表情来。
蔡老田夫妻从附近街市买回来的小菜与粉丝点心都很美味,但在座这么多人,个个都吃得心不在焉。一顿晚饭草草结束,下人收了餐具下去,预备送回店中,谢家众人便各自散开,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谢慕林去找文氏商量一会儿取水洗澡的事,谢谨之寻谢显之讨论家里的藏书要如何装箱,谢徽之见人不注意,便找上了谢映慧。
他“悄悄”问长姐:“大姐姐,照你之前的说法,曹文衡算是毁婚了么?你以后不用嫁给他啦?阿弥陀佛!你可真真逃过大难了!你在深闺里不知道,他在外头的名声,可不是那么好。谁嫁给他,就是倒了八辈子大霉了!”
谢映慧气得瞪大了双眼,就想要反驳回去,脑海里却不由得浮现出曹文衡今日说不会娶她时的狠绝表情来,心中不由得一痛,哪里还有闲心去跟庶弟争吵?嘴一扁,就哭着跑回自己院子里去了。
谢徽之没想到她居然跑了,愣愣地呆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看向四周,见兄姐们都一脸没好气的表情盯着他,只好露出了讪讪的笑来:“我也不是存心的……谁知道她会哭嘛……好了好了,我不招惹她就是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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