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厨房里站着大师傅显得十分逼仄，孟回知道他传授菜谱不喜欢开门开窗，只能再次忍着闷热来到灶边。
    她对炮制咸蛋黄的秘方抱有很大兴趣，哪怕曾经看到过不少类似菜谱，但大师傅的方子和经验肯定比网上那些要厉害得多。
    大师傅进来之前去了一趟大厨房，拿了六个亲手腌制的咸鸭蛋，烧上一锅开水将蛋煮熟，让孟回捞起来用冰水浸泡了一会儿。“剥皮，白与黄分离。”
    孟回赶紧动手，咸鸭蛋经过冰水浸泡比热的时候好剥，一脱壳，蛋白绵软手感微有些润滑，将其掰开一看，蛋黄呈艳丽金红色，沙中泛油，眼看就要滴到她手上。
    “幸好拿碗接着，要不可惜了。”
    她将煮熟的六个咸鸭蛋全都剥取出黄来，蛋白放在另一个碗中，日后可以拿来做别的菜。
    “按散后加入少量黄酒去腥味，记住一定要上好黄酒，哪里产的倒是不拘，最好是十年以上的酒。若是品质差了，蒸出来只有酒气没有香味，是为失败。”
    孟回拿着一个木勺子将咸蛋黄按散，在大师傅的指导下没有按成泥状，而是有不少颗粒状被油凝结在一起。
    她从墙角取过一个黄酒坛子，是大师傅之前传授手艺时留在这里方便取用的。
    倒入黄酒后，咸鸭蛋的咸香和酒香混合在一起，并非孟回想象的那么好闻。
    “在里面辅以两个鸡蛋黄，和匀后上锅蒸制一刻半。”大师傅见她手脚麻利，动作丝毫不乱，教导起来也觉得轻松。
    想到刚刚吃到的鱼香肉丝，饶是知道会有什么味道，他尝到的时候仍然觉得十分惊艳。
    大师傅又一次想到了赵如男，这个因为想学厨艺女扮男装的弟子，是他一生中带过最有天赋的弟子之一。
    现在他再遇到一个天赋高的，可惜和赵如男一样也是个小丫头。这让他感觉很苦恼，也很无奈。
    对于他本来来说其实无所谓弟子是男是女，只要品行好、天赋高、踏实肯干，并对这一行有热情，他都愿意好好教导，他一生无子无女，以后走了谁来继承衣钵？
    光靠一个方知难，真能撑得起整个天香楼？
    他祖上一直跟着汪家人做事，总不能到了他这一代就断掉吧？
    孟回不知道大师傅怎么突然惆怅起来，她估算着时间约莫二十分钟，出声询问道：“大师傅，这会儿可以起锅了吧？”
    “嗯，起吧。”大师傅从思绪中脱离出来，神情恢复了正常。“你刚刚似乎嫌弃味道不好闻，这会儿再闻闻看。”
    孟回嘿嘿笑着把碗取出来，揭开上方防止蒸汽回流的盘子，一打开，咸香鲜味伴随着一股极淡的酒味扑鼻而来，比刚刚切开热腾腾的咸鸭蛋还要香！
    “这还没完呢，锅里倒油，烧至七成下去翻炒，让鸡蛋黄与咸蛋黄的香味彻底融为一体，但不可炒制成泥状，一定要保持颗粒状态，否则就没有入口化沙的口感。”
    孟回心道这还真是要求又高又麻烦，比网上写的剥来直接下锅复杂多了，关键不仅是程序麻烦琐碎，对炒料的手艺要求也很高，要是力气用得不对很容易就炒散了。
    趁着热油的时候孟回赶紧问道：“大师傅，咱们天香楼的赛螃蟹真的特别像螃蟹么？是不是不好分辨出来？”
    “你是想问毛不拔为什么能骗人骗那么久，我们又为什么不揭穿他吧？”大师傅一下就识破了她最想问的问题。
    “嘿嘿，是呢。”孟回感觉油温差不多，赶紧把蒸制好的咸蛋黄倒入锅里用油滑开。一股令她忍不住流口水的鲜香味立刻蔓延开来。
    “他之所以能骗这么久，是因为如男给了他完整的用料方子，只需要严格按照比例调配原材料，按照蒸制炒制的时间烹制，那么口感就会与真正的蟹肉极其相似。”
    大师傅说起这道自己父亲创造的菜肴，语气十分平淡，并没有觉得这菜就很惊艳。
    在他看来，是那位吃蟹会起疹的王爷有身份有地位，所以成就了一个老百姓津津乐道的故事，所以故事里的赛螃蟹就显得非常考究。
    “但如男给他的方子不可能完整，我托人排队买了两个回来，和掌柜的一起尝了尝，味道比起真正的赛螃蟹还是差了点儿。我们之所以不拆穿这事，就跟不拆穿他反诬陷我们杀人一样。”
    大师傅的眼神中带了点儿厉色。
    “我和掌柜的活了多少年，他毛不拔才活了多少年？我们吃过的盐比他吃过的米还多呢！乳臭未干的小子！跟人玩心眼儿还不把狐狸尾巴藏好，生怕人家不知道他要成精？”
    孟回听到他这话，不确定地问道：“难道您跟掌柜的抓住他什么小辫子啦？”
    “哼，你当客满堂的马厩怎么起的火，”大师傅还不知道孟回早就一清二楚，他板着脸微怒道，“是他为毁掉杀害如男的证据故意放的！我跟掌柜的早找人盯着他，他点完火前脚一走，我们托的人就把他点火的工具给偷出来了。”
    孟回心道难怪第二天两人看着神清气爽，一点儿不在乎毛不拔上蹿下跳诬陷人呢。
    “既然他想往高处站，那咱就等他再往上爬一会儿，爬得越高跌得越重，到时候一次就能让他翻不起身来。省得这会儿出了手，弄得不上不下的，他过几年还能再出幺蛾子。”
    孟回听后点点头表示明白，她已经用小火把蛋黄中的水分逼出来，现在锅中除了油，就只余下一层金红如夕阳的砂砾状蛋黄。
    “好了，起锅。”大师傅的神情看上去很满意，“这就是制作赛螃蟹主要原材料的方法，你虽是要用来烧制你的神秘玩意儿，但赛螃蟹我一并交给你吧。”
    孟回瞪大了眼睛，愣了片刻才赶紧欣喜地道：“谢谢大师傅！我一定好好学，绝对不浪费您一片苦心！还有，只要律法一日不准女子做菜，我就一日不会胡来！学到的东西全都悄悄自己品，给大家尝，绝不拿去外面显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