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允许你挑一束你喜欢的花。”我蹲下身来，用纸巾把她刚吃完的甜筒的嘴角擦干净。

    “送给我的吗？”她满脸欢喜。

    “不是。不过可以允许你抱一会儿你挑的花。”

    “好吧。我也只能包容一下小气的你了。”

    我们俩来到烈士陵园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多了，不过阳光很暖。在初冬的天气里，照的人很舒服。每到周六周日，我都会带辛荣去一些博物馆科技馆之类的。我不太喜欢给辛荣讲格林童话或者安徒生生童话，格林童话总是王子公主，而我希望辛荣是一个乐观健康快乐的女孩儿就行。她不用非要找什么王子拯救，她也不需要什么美丽漂亮，她就是她，这点就足够让人爱她。安徒生童话大多悲凉，无论是美人鱼还是国王的新装之类的寓言故事。我认为，人生的寓言，不是一两个故事就能参透的，所以我更喜欢在实践生活中，结合实际，告诉她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对的。毛主席说了，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所以，在博物馆科技馆等活生生的地方讲故事，会有趣得多。事实也是如此，辛荣很喜欢这种鲜活的故事。荣耀和我也是不谋而合，因为他是理科生，有空会给辛荣做小实验，也会教着辛荣组装模型或宜家家具。养个花草，也会让辛荣测量数据，把根茎的成长变化记录在案。辛荣对荣耀布置的任务却欣喜若狂，她说觉得自己是个小科学家，每天都可以感受到生命的变化。看着她一丝不苟测量绿叶的经脉，我和荣耀都乐出了声。

    从奶奶去世，我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越战烈士，我也就养成搁一段日子都会带辛荣去烈士陵园的习惯。虽然我不知道我爸爸的墓地在哪里，但我想，送给他的战友也是一样的吧。缺失的父爱，在烈士陵园中慢慢圆满。辛荣是个很聪明的孩子。记得我第一次带她去烈士陵园的时候，一直闹人的她竟然不哭了。那时候，她才三岁。出来的时候，我问她为什么突然不哭了。她说，看我的表情太严肃，就不敢吵吵闹闹了。那一瞬间，我既欣慰又心疼，一个才三岁的小孩子，就懂得看别人的脸色。懂事的太早，承受的太多。眼泪无声落下，辛荣用她的小手，轻轻帮我拭去泪水，她说，“妈妈，我没有爸爸也没关系的。我有你就很开心了。你不要再哭了，好吗。”

    她奶声奶气的安慰，让我相信这的确还是个三岁的孩子。我重重地点头，竭力抑制住内心的翻涌。

    辛荣挑了一大束白菊花，我们俩把一束花拆开，一支一支地放在各个墓碑前。

    我告诉辛荣，这些都是和你姥爷太姥爷一样勇敢的人。你姥爷就是在一座山上，和敌人进行了激烈的斗争，不幸去世了。他们为了能让我们好好生活而付出了生命，所以我们要更加爱自己，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知道吗。辛荣点点头。

    “那他们一定很痛，对不对？”

    “当然。他们有的被大火包围，有的身上带着好多颗子弹。那种痛，我们是体会不到的。”

    “妈妈，你没有爸爸了，但你还有我。”辛荣抱着我，安慰道。

    “辛荣，你没有爸爸了，但你还有我。”我搂她在怀里，安慰道。

    “还是你更惨一点，我还有个假爸爸。”我知道辛荣说的是荣耀，一时间竟然被她给逗笑了。以前辛荣吐槽我笑点低，当时我并不承认，荣耀说，你妈就是死鸭子嘴硬。他们俩特别会一唱一和的对我进行打击报复。想到这儿，我轻声问她，“想他了？”

    “超级想，但是他有任务，我也不敢给他打电话。微信也不敢和他发。”

    “不会，他也不是太忙。前几天他还和我打电话来着。”

    辛荣像是生了气，自己走开了。我快步追上她，“好了好了，你生他气，我又没惹你，你迁怒于无辜可爱的我，不厚道吧。”

    辛荣思考了一会，“说得对，我们俩可以继续保持友好关系。”

    我领着辛荣进了烈士陵园旁边的一个小侧馆，里边陈列的都是一些烈士的照片。照片旁边有简单的文字介绍。我抱着辛荣，一张一张根据照片上的文字，解释给辛荣着听，时不时插入一些自己的想象。故事讲得跌宕起伏，辛荣听得津津有味。

    本来烈士陵园就没几个人，来到小侧馆的就只有我们俩了。我就放心大胆的和辛荣讲起来，还给她说烈士们想家了就唱我和我的祖国，说着，就给辛荣唱了起来。还给辛荣编一些凄美的爱情故事，军人叔叔永远的回不来了，而阿姨再也等不到那个给她买玫瑰花的人了。还给她讲荡气回肠的战友情，小王替小张挡住了炮火，小王却永远离我们而去了。

    虽然带辛荣来烈士陵园很多次，但这是第一次给她讲英雄故事。之前，她总是默默看着我献花，再和我默默离开。之前不讲，是觉得她还小，也不一定能懂。现在上一年级了，我觉得是告诉她这些英雄故事的时候了。我对我爸爸的自豪感，也希望小辛荣和我一同分享。当然也不止我爸爸这一个，所有的共和国战士都值得我感激。

    浏览完侧馆，正打算离开，才发现我身后还有一位中年大叔，大概五十多岁的样子。真的是尴尬，人走路怎么没声呢。也不知道我刚刚鬼哭狼嚎的时候他在不在。我脸上的肌肉变得越来越僵硬。我是真的很讨厌走路没声，因为这个，我骂过荣耀好多次，神出鬼没的早晚要被他吓得高血压血脂稠。我也知道自己丢了老脸，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偏偏辛荣又要上厕所，我只好告诉她，“妈妈在烈士陵园门口等你，乖乖的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哦。”

    辛荣我是很放心的，因为我要工作，有时候又出差在外，荣耀也有任务，所以从小就培养的辛荣很独立。幼儿园中班，就天天自己回家。现在也会自己炒土豆丝，总之饿不着自己。这点距离对辛荣根本不算什么，记得她五岁那年，就可以自己坐车找到在天津出差的我了，当然我也是千叮咛万嘱咐，早早地守候在她下车的地方。

    我在门口等着辛荣，结果看到她和刚才在侧馆的大叔一起出来。我连忙跑过去，还没等我开口，这大叔就兴师问罪了。

    “怎么做家长的，小孩子被别人拐跑了怎么办。”

    “爷爷，我妈妈和我约定好了在门口见。她是觉得刚才唱歌被你听到有点丢人。所以才想赶紧溜的。”

    我的心思确实很好懂，可能我发现大叔的那一刻脸色太窘迫了，连辛荣都察觉到了。

    “叔叔，我女儿说的没错。我为我刚才的大声喧哗给您道歉。不好意思，打扰了您参观的好兴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没想到还是碰上了。好在我积极承认错误，也请他既往不咎。

    大叔倒是哈哈哈大笑起来，他说，走吧，我请你们俩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