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早就已经悄悄来临。

    唐徨抱着电瓶，和苏姝一起穿过大片油菜花田。

    他终于明白苏姝为什么要把电瓶从车上拆下来带走——不是怕被偷，而是要充电。

    杀完人后，苏姝就把电瓶插在洪师傅家里充了半小时的电，还顺便在厨房里煮了碗面吃。

    只有她一个人吃，因为唐徨和那个小女孩都吃不下……

    然后等时间差不多了，她才和那个小女孩告别，叫唐徨重新抱着充好电的电瓶，一同离开。

    现在，唐徨的心情很沉重。

    因为刚才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实在有点难以接受。

    也就是说，身为龙门游龙堂门下，杨炜和苏姝的身份，其实更像是传说中“杀手”这个定位？

    而他们的工作内容，就是完成游龙堂里发布的“杀人任务”？

    唐徨很难接受这个设定。

    他的前世，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大学应届毕业生，全国每年都有好几百万，这里面有谁学的是“杀人专业”？

    更重要的，是这里依然是现实世界，是法治社会……

    尽管如此，自己刚才还是动手杀人了——把那个叫“李丽”的妇女推下了楼。

    也就是说，从法律的角度上来看，现在的自己已经是杀人犯了。

    而自己所继承的“杨炜”这个身份，更是一个杀人惯犯……

    …………

    “怎么不说话了？”前面的苏姝突然问。

    唐徨回过神来，叹了口气。

    “所以，我并没有通过考验，也不再适合完成堂里发布的任务了，是吗？”他反问。

    “是的。”苏姝点头。

    “那你打算把我怎么样？杀了我？”唐徨问。

    苏姝摇头。

    过了好久，她才再次开口：

    “像你这种善良的咸鱼，当然不可能通过游龙堂的考核。但是你的运气不错，因为今晚考核你的，不是游龙堂，也不是老谭，而是我。”她说。

    唐徨没听明白。

    “这么说吧，如果你真的是一个‘杀伐果断’的人，刚才也真的照我吩咐，想也不想就把那个妇女丢下楼摔死，那么现在的你，已经没有机会和我说话了。”苏姝凝视唐徨，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

    唐还是没听明白。

    “什么意思？”他问。

    “你根本就不是杨炜，对吧？”苏姝反问。

    ！！！

    “啪！”

    唐徨手里的电瓶掉进油菜花田，下意识地停下脚步。

    “我和他共事了这么多年，卖鸡排也好，做任务也好，你觉得随便编一个‘失忆’的借口，就可以骗得了我吗？”苏姝也停下脚步，静静地望着他。

    “我……”唐徨试图辩解。

    但他发现无言以对。

    “你的言行举止，和他完全没有任何相同点，不管是为人处世，还是思维逻辑，和他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绝不是什么失忆。

    但是，你的年龄、模样和身材，显然又确实是他。而且除了他以外，能够把一套最肤浅的‘龙战九州’练到这个水准，别说整个龙门，就算走遍九百七十万平方公里，环绕地球一圈，应该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所以，对于这种情况，如果用最通俗易懂的方式来形容，那就是你的身体虽然是杨炜的身体，但是内在的灵魂，已经不是他了。”苏姝很平静地说

    “……”唐徨。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傻很天真

    ——自己竟然天真地以为，可以在一个心机婊面前冒充和她很亲近的熟人。

    也就是说，“机智的苏姝”早就已经看穿了一切，这几天其实一直是在配合自己演戏？

    自己被一个初中生碾压了智商？

    难道是时候坦白一切，告诉她真相了吗？

    自己确实不是杨炜，而是唐徨

    ——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因为在莘城生龙活虎男科医院被人一枪爆头，然后莫名其妙地穿越成了现在的杨炜。

    就在唐徨犹豫的时候，苏姝再次开口，给出了她的结论：

    “不过有件事你没有说错，前段时间，他的确是在偷偷修炼一门功夫，一天到晚神出鬼没，就连我这个师父也不愿透露。直到那天的车祸之后，你就出现了，彻底接管了他的身体。

    这么看来，整件事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你说的‘走火入魔’，是杨炜在修炼这门功夫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什么意外。

    但是，这个意外并不是什么‘失忆’，而是‘解离症’。”

    “什么症？”唐徨没听懂。

    “‘解离症’，也就是俗称的‘精神分裂’或者‘人格分裂’，在原本的‘主人格’之外，重新产生了一个‘次人格’，又或者说是‘第二人格’，从而取代原本的‘主人格’——甚至是永久性地取代，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苏姝说。

    “……”唐徨。

    “……“唐徨。

    “……”唐徨。

    重要的反应强调三遍。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看到唐徨脸上奇怪的表情，苏姝忍不住问。

    “……”唐徨。

    他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总不可能是什么‘借尸还魂’吧？又或者是网络小说里用烂了的‘穿越’、‘重生’之类的桥段？这里是现实世界好吧？”苏姝再问。

    “……”唐徨。

    他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苏姝。

    她显然有点生气了。

    “没关系，你到底是谁，是不是他的‘次人格’，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不能完成堂里发布的任务，替我挣业绩分数。

    虽然就刚才的结果来看，像你这种善良的咸鱼确实不太适合，但是还有改正的机会，可以从头开始调教。

    相反，如果你这个‘次人格’是一个心狠手辣、阴险狡诈的人，那我留着你干什么？体验农夫与蛇的乐趣吗？

    所以呀，不管是收徒弟，还是找完成任务的搭档，甚至是找鸡排店的合伙人，当然要找一个心地善良、思想单纯，而且还很听话的人。”苏姝说。

    “……”唐徨。

    听到这里，他终于理清了苏姝的整个逻辑：

    苏姝很早就已经知道，自己并不是以前的那个杨炜。

    对此，她给出的结论是：杨炜因为练功走火入魔，导致了精神分裂，形成了一个“次人格”，也就是俗称的“第二人格”，还被这个“次人格”控制了身体。

    而对于自己这个“次人格”，苏姝的态度很简单

    ——能用，就继续用。

    至于是否“能用”的标准，对苏姝来说，就在于她是否能够“掌控”。

    因为自己是一个“好人”，是一条“善良的咸鱼”，所以苏姝决定留下自己的性命，替她完成龙门游龙堂里发布的任务，给她挣绩效分数。

    所以，是因为自己的懦弱，救了自己一命？

    这应该算是一种羞辱吧？

    但是现在的唐徨，没有心情考虑尊严的问题。

    理清了苏姝的逻辑，那么问题来了。

    “挖掘技术——不对，请问，你和杨炜有仇吗？”唐徨终于开口，沉声询问。

    很明显，按照苏姝这个说法，从头到尾，她似乎完全没有考虑过杨炜的感受。

    就算自己是一个“次人格”，就算这个“次人格”不符合她的要求，可是这个身体始终还是杨炜的，难道她根本就不在乎杨炜这个‘主人格’吗？

    唐徨想不明白。

    作为龙门下面游龙堂的同事，又是鸡排店的合伙人，而且很有可能还存在非正常男女关系，从鸡排店那晚苏姝再次现身开始，她为什么老是想着要杀掉自己这个不是杨炜的杨炜？

    是因为她和杨炜有仇，还是她认为只要杀死了自己这个‘次人格’，杨炜的‘主人格’就会回来？

    对于这个问题，苏姝并没有马上回答。

    她思考了十几秒，突然展颜，再次露出那个令人心动的笑容：

    “无论是过去的杨炜，还是现在的你，都是我的徒弟。当师父的想要除掉一个不听话徒弟，不是很合理吗？”她问。

    “……”唐徨。

    这个答案好像是很合理。

    “叫师父！”苏姝很凶地说。

    “师傅……”唐徨只能满足她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