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一人吃完晚餐后，萨缪尔抽空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时至中午，纽伦塔高耸的空港塔台已经出现在视野当中。昨天清晨遭遇那次惊险的空袭之后迟暮剑手号的状态一直不太好，尽管二号魔导炉已经部分修复，也仅仅只能让浮空船半速前进，时不时出现的大小故障更是让船员们胆战心惊，好在现在船队终于安全地到达纽伦塔了。

    从古雷格殖民地政府建立伊始，纽伦塔便是古雷格的首都。纽伦塔周围的魔力腐化区相对稀少，腐化程度也不是很高，这种相对安全的环境让纽伦塔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古雷格的重要港口之一。

    但是今天的纽伦塔空港已经不复以前的祥和，一支由三艘武装运兵船组成的船队正在驶入空港，其中一艘船受损严重，摇摇欲坠，让人担心它下一刻便会坠向地面。幸好最后它还是有惊无险的驶入了自己的泊位。执勤的空港工作的指挥人员大声呼唤着下属就位，很快，浮空船被力场矛固定在泊位上。救护人员迅速到场，帮助运送伤员。事实上并没有什么生命垂危的伤员，伤势较重的伤员都已经被阿列克谢用神术治愈，而连阿列克谢都无法治愈的伤员……此时也不需要什么急救了。

    船队运送的劳工本应送往影钢镇，但是现在由于不可抗力，承运合同无法执行，劳工们将在纽伦塔下船，并被暂时安置在空港附近的旅者营地之中，等待与劳务中介公司和德根矿业集团的讨论结果。

    需要下船的人非常多，连接浮空船和塔台的长梯显得十分拥挤，但是在仍然维持着良好的秩序。除了乘客之外，船队的高层也要下船处理一些事务。舍尔需要带领劳工们前往旅者营地，托夫特需要跟劳务中介公司讨论合同的变更事项，此后还需要处理资产出售事宜，而萨缪尔则需要赶往纽伦塔的防务司令部报告船队遭受袭击的情况。

    就在准备轮到萨缪尔登上下船的长梯时，他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怒吼，有人在大声辱骂着谁，言辞之恶毒让人不由侧目。萨缪尔分开人群，向后走去，看到了一个瘦小的男子正指着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鼻子怒骂。后者比前者高大许多，但是面对前者的辱骂只敢点头称是。围观的人们很快就认出了那个微胖的中年男子正是修好了二号魔导炉的那位戴勒夫集团的工程师，不由得议论纷纷。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只是袖手旁观，几名船员愤怒地向骂人的瘦小男子快步走去。这些常年在船上漂泊的汉子思维十分简单：那位微胖的男子救了全船所有人一条命，却被你这么辱骂，你算个什么东西？

    瘦小的男子看到来势汹汹的几人，却并不慌张，只是冷冷地甩下一句：“这是我们集团的内部事务，关你们屁事”

    听到这句话的几名船员笑了，然后从腰间拔出了手铳。那位微胖的工程师立刻紧张地示意大家不要冲动。但是那几名船员并不理会，把手铳顶在了瘦小男子的脑门上，后者这才意识到在这些亦商亦盗的船队的地盘上找事是多么的不明智。这几位船员曾跟托夫特度过了很多年的海盗生涯，即使最近几年洗白了，也没有改掉自己的暴脾气，一言不合真的可能把这名出言不逊的乘客的脑袋打穿。幸好萨缪尔赶来制止了这几人，并把那位微胖的工程师拉到了一边。

    这位中年男子感激地看了萨缪尔一眼。那位辱骂他的男子是他的上司，如果对方在这里被人打爆了脑袋，公司估计最后也不会放过他。那几名船员固然是出于好意，但是最后反而会害了整艘浮空船的英雄。

    萨缪尔打量了男子一眼，对方的已经显著后撤的发际线确实很符合工程师的身份。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达瓦特·奥斯丁”男子不敢迟疑，马上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听说你是戴勒夫集团总研究院的一名技术总监?为什么跑到古雷格来？这里没有值得一名总监跑一趟的客户吧？”萨缪尔问道。

    事实上古雷格的魔导工业十分落后，只能生产卡林已经淘汰十几年的产品，戴勒夫集团在这里只有一个很小的办事处，驻扎着几名低级的驻场工程师。这里也不像有值得技术总监跑一趟的事务。

    男子叹了口气：“我已经不是技术总监了”

    可能是压抑了太久，终于找到人倾诉，达瓦特的话突然多了起来：

    “行业不景气，集团动了裁员的想法，对我们这些年满40岁，再也不能天天加班却工资很高的老人越来越看不顺眼，我很多朋友都被裁了，我用尽办法才避免被裁，但是只能转岗成为一名基层外勤工程师。”

    萨缪尔心想真是他妈的软蛋，从总监降到外勤工程师，还不如换家公司碰碰运气。

    “我也无数次起过辞职的念头，但是每个月的房贷实在太重，最后还是不敢冒着失业的风险辞职。”

    萨缪尔一摊手：“那就没办法了”

    达瓦特看了看表，发现已经耽搁了很多时间，生怕自己的上司秋后算账，匆忙告别。这个小插曲过后，萨缪尔继续赶往纽伦塔的防务司令部。纽伦塔的防务司令部就位于空港区附近，距离并不算太远，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萨缪尔很快便来到了现任防务司令卢卡斯的办公室前。

    卢卡斯从成堆的公文中抬起头，眨了眨被公文折磨得有点昏花的眼睛，然后突然猛地一下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向萨缪尔敬了一个军礼。

    “萨缪尔将军！我没想到是您”

    看到对方的反应，萨缪尔不禁感到一阵恍惚。作为王牌舰队的司令，自己曾经也是纽伦塔的土皇帝，即使是在远离古雷格战区的卡林，想要巴结他的人可以绕着卡伦塔的市政厅绕三圈。但是现在自己已经失势快两年了，昔日的朋友和部下们为了自保几乎全部和他划清了界限，即使是关系不错的朋友，都尽量避免和他接触。没想到在异国他乡反而感受到了这种热情。

    “我没有想到那是您的船队”，卢卡斯一面示意萨缪尔坐下，一面去一旁给萨缪尔倒咖啡。萨缪尔被对方的热情搞得有点不知所措，表示对方不需要那么热情。

    卢卡斯正色道：“您可能不记得了，五年前您在冷风城附近从法莱斯私掠船队手里解救了一只商船队，而我就在船队里”

    萨缪尔只能隐约想起确实有那么一回事，但是对卢卡斯这个人则毫无印象——在和法莱斯人作战的几年里，他解救过的人实在太多了。

    折腾了好一阵，萨缪尔才进入了正题，报告了船队遇袭的情况，以及影钢镇沦陷的消息。

    卢卡斯对这个消息并不感到意外，他摸了摸已经变得稀疏的头发，指了指自己案头的一堆公文：

    “事实上你们并不是唯一一个遇到袭击的团队，算上你们，今天有三支船队遭到了袭击。”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影钢镇沦陷的消息现在还没有传开，市政府希望尽量把这个消息压一压，不过这事知情人太多，涉及面也太大，预计很快就会在纽伦塔掀起轩然大波。”

    纽伦塔居民中有不少人的亲友在影钢镇工作，对他们而言，影钢镇的沦陷绝对是个巨大的噩耗。即使除开这层因素，首都附近一个人口达到万人级别的小镇沦陷也已经是个大新闻了。

    那么纽伦塔打算怎么办呢？

    “这是影钢镇的侦查报告。” 卢卡斯摇了摇头，然后把手上的文件交给了萨缪尔。

    萨缪尔粗略的扫了一眼，记下了影钢镇附近的黑暗生物的大致分布。

    卢卡斯等萨缪尔大致看完了报告，才继续说道：“您也看到了这些黑暗生物的兵力，您觉得需要投入多少兵力才能重夺影钢镇？”

    报告里同样提到了萨缪尔等人侦察到的亡灵天空鲸和骸骨狮鹫群，以及地面上的各类黑暗生物，但是比萨缪尔等人的侦查报告更详细，提供了各个位置黑暗生物的大致数量。这个数量比萨缪尔之前预测的还要多得多。

    无论是打算重夺影钢镇还是仅仅只是把被困的居民救出来，需要的兵力都十分庞大，远超纽伦塔可以抽调的兵力之和。事实上，卡林帝国长期以来都在限制古雷格的军队规模，防止这个大洋彼岸的殖民地做大。纽伦塔防务司令部所能指挥的部队规模不大，还必须分配其中大部分来保护几大航线，可以用于救援的兵力规模可想而知。

    “事实上，我们可以抽调的兵力只有6艘护卫舰和大约1个营的步兵。”卢卡斯摊了摊手。

    “我们现在在跟德根矿物集团交涉，影钢镇是他们的产业，他们总应该承担一点责任。”，卢卡斯解释了现在纽伦塔的立场。德根矿物作为一个全球性集团，维持着一直强大的私人武装船队，在纽伦塔附近就有一只武装护航船队，旗舰是一艘退役的老式战列舰。尽管老式，但是其主炮仍然可以击穿亡灵天空鲸的硬化表皮。

    如果德根矿物集团能够再召集一些兵力，那么影钢镇的居民可能还有一丝幸存的希望。否则就只能期望第23舰队了。提到23舰队，卢卡斯的脸色一变，压低声音说道：

    “您过去的一个月都在大洋上度过，可能还不知道。卡林爆发内战了。”

    早有预感的萨缪尔并不怎么惊讶，唯一让他比较意外的是内战爆发得会如此的快。

    对于曾经救过自己一命的萨缪尔，卢卡斯还是很有耐心，把整个事件的起因给萨缪尔回顾了一遍：

    在卡伦塔郊外的血腥驱逐行动最终纸包不住火，搞得举世皆知。早就因为萧条而动荡的卡林社会被这一暴行彻底激怒，皇帝加尔巴的的武装镇压最终没有成功，反而起到了反效果。他的兄弟提比略·尤里乌斯隐忍多年，终于抓住了这次机会，迅速取得了部分军队的支持，大军立刻向卡伦塔杀去。

    仍然效忠于加尔巴的军队连吃几次败仗，幸好最终在银霜镇取得了关键性的胜利，粉碎了提比略速胜的企图，把战局拖入均势。尽管如此，卡林本土仍有大约一半的行省宣布效忠提比略，卡林正式分裂，尽管双方都自称合法政府，但是其他国家已经开始使用东卡林和西卡林来称呼它们。值得一提的是，卡林即使一分为二，东卡林和西卡林的国力仍位列全球第一和第二名。全球国力最强的两个国家开战很可能会引爆全球性的危机。

    萨缪尔忍不住庆幸自己已经在大洋彼岸，远离了风暴中心。

    “尽管古雷格远离风暴中心，但并不意味着我们没有被波及到，您知道鸾尾花集团和泰克斯集团么？他们最近正在加紧收购古雷格的航运企业和防务承包商。”

    萨缪尔知道泰克斯集团的掌舵泰克斯子爵是皇帝加尔巴的亲信之一，替皇帝打理新大陆的事务，为加尔巴的私人金库提供财源。但是鸾尾花集团是什么来头他就不太清楚了。

    “鸾尾花集团的幕后首领是芬恩勋爵。”卢卡斯给出了答案。

    萨缪尔忍不住一扬眉毛。

    “我懂了。”

    芬恩勋爵与提比略·尤里乌斯过从甚密，知道了这一层关系，剩下的东西便无需卢卡斯多言。泰克斯集团和鸾尾花集团分别是东卡林和西卡林在古雷格的代理人，那么他们收购航运企业和防务承包商的目的也不言自明——增强自身实力，在条件允许时夺取古雷格控制权。

    但是这两个集团毕竟不能跟正规的军队相比，去年第26和第45舰队撤走之后，古雷格战区仍然有23舰队这一支功勋舰队驻守，这两个集团即使加在一起也不是第23舰队的对手。这两家居然在第23舰队的眼皮底下大肆招兵买马，那么第23舰队现在是什么态度？

    “第23舰队嘛……态度很暧昧”，卢卡斯正色道，“从内战的消息传来开始，第23舰队就以防范法莱斯人为由取消了所有官兵的休假，但是至今没有表明立场，不知道他们是支持西卡林还是东卡林。”

    这确实是一个很困难的抉择，无论是加尔巴还是提比略，其底色都是由支持他们的大贵族所决定，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而现在双方势均力敌，很难预测那边会获胜，于是第23舰队就面临着一个非常困难的站队问题。

    但是无论第23舰队最终决定站在哪边，指望第23舰队救援影钢镇恐怕已经不太现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