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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慕容仅存的公主

    “你就是暗夭?”

    洗尽了所有的伪装,暗夭的真实面目终于呈现在徐佑眼前,跟预估的差不多,这张脸太过平淡无奇,不好看,也不算丑,没有特色,不,是没有任何引人注目的地方,就算擦肩而过五百次,也很容易无视他的存在。

    徐佑笑道:“这是第二次见面了,挺好。大家可以认识下,说不定还能做个朋友!”

    山宗心中大为敬仰,徐佑跟暗夭不说仇深似海,至少也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可套起近乎来那无耻的劲头,实在让人不能不服。

    暗夭跪在大堂正中的地板上,抬起头仔细打量徐佑,似乎想把他的容颜牢牢的记在心里,不过眼神平静,并没有想象中的视若仇雠和恨不得食汝肉的急切。

    徐佑站起身,端了杯茶水走到近前,半蹲着身子,和他视线平视,不至于居高临下,道:“你答应我好好说话,不要孟浪行事,我就让风虎解开你的穴道。”

    山宗忙劝阻道:“郎君,这……暗夭是刺客,无信无义,还是小心为上!”

    “有小宗师护卫身侧,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你啊,要适应我们的新处境,大可放十二分心。”徐佑心情极好,一并把左彣和山宗都调侃了。抓住暗夭倒在其次,左彣能够破开山门,成为小宗师,才是真正的大喜,道:“再者,刺客也未必都是无信无义之辈,古时刺吴王僚之专诸,刺庆忌之要离,都是至勇至诚的壮士。”

    暗夭突然道:“你信得过我?”

    “不杀妇孺,不杀无辜,我觉得你跟其他三夭不同,故而可以信你一次!”

    暗夭默然一会,道:“好!”

    徐佑对左彣点了点头,左彣屈指如风,放开了对暗夭的禁制。

    “来,喝口水!”

    暗夭接过茶杯,低头喝了口水。徐佑转身离开,重新坐在主位,笑道:“不怕我在水里下毒?”

    “不会!”

    “哦?”徐佑反问道:“为什么?”

    “你跟我也不同,下毒的事我做得,你做不得!”

    徐佑大笑,道:“暗夭,你比我想象中要有趣!”

    山宗没徐佑这么轻松,如临大敌,他见识过暗夭的出手,鬼神莫测,这么短的距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心防备为上。

    左彣对他微微摇头,示意山宗不必紧张,打开了五品的山门,看到的是另外一片天地,此刻的暗夭在他面前,那些手段不过是小孩子的玩物,不值一提。

    放下杯子,暗夭盘腿而坐,双手平放在膝盖上,神色不悲不喜,道:“你不立即杀了我,是不是想知道什么?”

    “是!我有很多问题想知道,你可以选择回答,或者不回答!”

    山宗眼睑低垂,道:“你问吧,能告诉你的,我知无不言!事已至此,如果能为你解惑,我希望可以选择一个有尊严的死法!”

    “好!”徐佑没有绕圈子,直接问道:“四夭箭的背后,到底是什么组织?”

    暗夭微微一惊,这是从他出现在徐佑面前后,唯一一次的表情变化,道:“你知道多少?”

    “不多!”徐佑从怀里掏出一枚青色令牌,道:“这是从月夭等人身上拿到的,有六座巧夺天工的宫殿,还有将军、夫人的字样,具体含义却丝毫未知。”

    暗夭伸出手,徐佑示意山宗送了过去,他拿在手中,轻轻的摩挲,眼神透着不可名状的柔软,道:“这是慕容贞的令牌……”

    “慕容贞?”

    “也就是你们说的月夭,她的本名叫慕容贞,是后燕末帝慕容尚的十七女,也是慕容王族仅存于世的骨血。”暗夭将令牌递还给山宗,方才一闪而逝的温情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淡淡的道:“死在你手,慕容氏一脉就此断绝,北魏的元氏总算松了口气。”

    后燕的公主?

    徐佑眼前浮现月夭取掉面巾时的美丽容颜,那时候就觉得她不是汉人,没想到竟然是慕容鲜卑的公主。在钱塘这段时日,徐佑一方面被何濡恶补过本朝前后百年的历史,又找了许多书来看,知道后燕被同为鲜卑族的元氏灭了国,王族三千余人,被沉入平城外的如浑水中,导致如浑水混浊三月,七日不流,到如今经过河水两岸,还能听到阵阵鬼哭。

    “你,喜欢她?”

    徐佑何等眼力,暗夭这样的人,生活在黑暗和阴影当中,心性如何不得而知,但至少不会跟普通人一样多愁善感。他的心底,或许藏着部分柔软,但这份柔软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看得到,慕容贞就是其中一个。

    山宗忍不住道:“郎君,暗夭可是个女娘……”

    虽然暗夭现在说话的声音一直都是个男子,但山宗坚决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徐佑接下来的一句话,彻底让他无语了。

    “女娘也没什么,喜欢一个人,与男女无关!”

    山宗张大了嘴巴,比在山洞时听到暗夭的男声更加的震惊,道:“郎君,你……你平时都读的什么书?我也想找来看看……”

    不理已经精神错乱的山宗,徐佑望着暗夭,又问了一遍,道:“你喜欢她?”

    暗夭摇摇头,笑容有些苦涩,道:“喜欢她的是杀夭,我只是……对她有些感激!”

    “感激?”

    “是,当年我孤身一人,快要饿死荒野的时候,是她经过救了我,给了我一件新衣,一口饭吃……”

    徐佑若有所思,道:“所以你跟着她加入了四夭箭……你的武功,也是她教的吗?”

    暗夭默然不语。

    徐佑笑道:“不想说,就不说好了。我只是好奇,并不是非要知道答案!”

    暗夭摇头道:“不是!”

    徐佑确定暗夭没有撒谎,他看过月夭动手,两人不是一个路数,应该没有师承关系,道:“那是遇到慕容贞之后,她为你另外介绍名师了么?”

    暗夭的武功来历始终是迷,尤其那让人又惊又惧的易容易骨之术,徐佑深感兴趣,试图从只言片语的对话中找出端倪,推测出其中蕴含的秘密。

    “我从三岁习武,十三岁小成,遇到慕容贞时已经十五岁了。”

    徐佑大感惊奇,道:“以你的修为,怎么会差点饿毙荒野?”

    “身无长技,又不能去偷去抢,人到落魄时,百事不顺,找不到糊口的营生,饿死的岂是少数?命该如此,不可强求!”

    徐佑对暗夭的印象完全改观,弱者落魄,除死无他,可对强者而言,能够约束以武犯禁的冲动,战胜求生的欲望,并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如果仅仅感激,可以有很多报恩的法子,为什么要帮她杀人?亲手扼杀一条鲜活的性命,会让你感到欢喜吗?”

    暗夭凝视着如雪白的双手,道:“没有欢喜,只有折磨!从杀第一个人开始,我就知道,自己不喜欢杀人。”

    “那,你为何不离开?”

    暗夭语气中充满了寂寥和落寞,低声道:“我无处可去!”

    无处可去!

    世间还有什么比这四个字更凄凉的呢?

    徐佑没有再多问什么,道:“惊蛰,找间屋子安顿他,让厨下做点热饭送过去。”

    山宗手持短剑,如临大敌,架在暗夭脖子上,道:“老实点,跟我走!”

    暗夭不为所动,紧紧盯着徐佑,道:“你不杀我?”

    徐佑老老实实的道:“我还没想好!杀你,有杀你的好处,毕竟你一心要我的命,杀了你,从此可高枕无忧!”

    “那你还犹豫什么?”

    “因为,我也不喜欢杀人!”

    徐佑笑了笑,温和的侧脸说不上多英俊,却让人不由自主的受到吸引,道:“不容易,咱们两人终于有了一个共同点!”

    左彣给暗夭下了禁制,除了能够正常走动,丹田的真气无法动用分毫,又在房屋周边设了两个明哨,两个暗哨,确保万无一失。

    不过暗夭没有任何异动,吃饭睡觉,甘之如饴。就这样过了一晚,第二天何濡从洒金坊赶回,见面第一句话,问道:“七郎心里到底如何打算?”

    徐佑笑道:“你说呢?”

    “七郎是不是动了惜才之念?”

    “知我者,其翼也!”

    何濡却表示反对,道:“暗夭身份来历都不可知,留在身边太过冒险,何况四夭箭有三条人命死在你手中,此仇不共戴天,他肯定不会轻易的臣服!”

    “我知道,只是……杀之可惜!”

    徐佑显然经过深思熟虑,道:“暗夭的真实修为跟惊蛰差相仿佛,不算太厉害,但各种刺杀的手段层出不穷,将来或者对我们大有裨益,不为杀人,至少可以防范别人的刺杀。更重要的是,他的易容易骨之术,实乃天下奇术,若是杀了他,此术失传江湖,才是真正的可惜!还有,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四夭箭的背后藏着一个神秘的庞大的组织,暗夭是我们唯一探查这个组织底细的机会,放过了,我不甘心!”

    “易容易骨……”

    何濡沉吟了许久,道:“我游走天下,遍览古籍,听师尊将各教的秘事,确实从未听过这样的奇术。好吧,七郎所虑也有道理,如果真的能把暗夭收归己用,再好不过;若实在不行,可先用酷刑逼他交出易容易骨术的诀窍和那个神秘组织的底细,再杀之不迟。哈,冬至在郭勉的船阁待了那么久,想必泉井里的手段也学了不少,正好派上用场。”

    “酷刑倒是不必,昨日跟暗夭谈了谈,我看此人并非心思狠毒的恶徒,言行举止像是从小读过书的。而且,他跟飞夭和杀夭的交情似乎不太好,仅仅因为月夭才加入了四夭箭。现在的难题,是暗夭对月夭的感情到底有多么深厚,是不是非杀我报仇才肯如愿?如果不是,那就有谈一谈的可能性。”

    徐佑微微笑道:“相信我,我从暗夭身上感觉不到太大的敌意!”

    何濡翻了个白眼,道:“我们又不是女子,不能凭着感觉做决断。对了,暗夭到底是男是女?惊蛰信誓旦旦的跟我说,暗夭绝对是个女子,如假包换,可听左彣说,他其实是个男子?”

    徐佑愣了愣,苦笑道:“不瞒你说,我观察的很仔细,却仍旧没看出来男女。易容易骨,有多么的神奇,你现在总该相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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