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书友访问新御宅屋
首页寒门贵子 第八十九章 漫流横渡

第八十九章 漫流横渡

    不过,雅集就是一个古代的社交圈,无论如何不能失了礼数,徐佑无奈转身,道:“郎君过誉了!”说完才有空打量眼前这人。他面容清俊,身穿青灰色的夹棉布服,跟周边的华衣丽饰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一双眼睛熠熠生辉,让人一见不忘。

    “山不在雪,无雪而自秀,素来论起孤山,妙语不知凡几,但都不如郎君。”

    这人夸起人来没完没了,饶是徐佑厚脸皮也有点吃不消,道:“未请教?”

    说这三个字的时候,他在心里默念,如果这人再来一句俗物,掉头就走,可真是有一句妈卖批要讲了。

    “在下诸暨张墨!”

    徐佑心中一惊,脸上却恰到好处的露出几分遇到名人的讶然和激动,道:“原来是五色龙鸾,久仰,久仰!”

    “区区薄名,何足挂齿!”张墨微微一笑,道:“敢问郎君名讳?”

    “在下徐佑!”

    张墨很认真的想了想,又问道:“可是钱塘人士?”

    “祖籍别处,年中来钱塘定居!”

    张墨歉然道:“请恕在下孤陋寡闻,没听过郎君的大名,得罪了!”

    左彣暗哼了一声,觉得他轻视徐佑,心中极为不满。但徐佑对张墨的坦诚却升起了些许好感,笑道:“我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张郎君要是满口久仰,那才叫得罪了我呢。”

    “名不见经传……”张墨口中复述了几遍,对徐佑更加的感兴趣,道:“徐郎君同是来参加雅集的吗?”

    “正是!”

    “若是不嫌,等下登山,你我同舟如何?”

    徐佑依然记得当初张墨的那番捧杀,何濡断言此子人品低劣,不可为友。但两次接触,徐佑对他的观感却极好,思虑片刻,觉得是一个观察其人的好机会,道:“能和五色龙鸾同行,是我的荣幸。”他顿了顿,笑道:“我还是初次参与此等盛会,眼前抹黑……莫非要乘船登山吗?”

    话音刚落,听到有人高呼:“开山门!”

    涌动的人潮顿时停了下来,簇拥在岸边,争相观望。经过张墨的解说,徐佑才知道他们所处的位置叫西村渡口,种满了芦花,花期到时,满目飞絮,如同玉屑点点,夹岸铺就两行寒霜,是钱塘一等一的赏景之处。渡口有一条简易的木桥,连接河堤和孤山,当地人称为西村桥,估计是后世西泠桥的前身。

    两艘竹排从南北而来,竹排前面各有一只肥硕的白鹅,羽毛洁净,神情傲然,仿佛久战沙场的将军挟胜归来,又仿佛学富五车的士子才名远扬。没过多久,竹排相碰,各自横在水面,两鹅相遇后,交颈缠绵,岸上的人群中顿时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双鹅缠颈以御腊,竹排横流拜水神。”张墨看徐佑一头雾水,笑着解释道:“这是钱塘的风俗,双鹅若是交颈,预示着今冬瑞雪,却无冻毙之野鬼;竹排若是横流,象征着来年风调雨顺,再无饿死之孤魂。明日腊八,今日祈福,大中正将雅集选在今日,想必也是借士子们的文运为钱塘百姓尽一份心。”

    徐佑熟读六朝史,从没听闻钱塘有这样的习俗,想来历史发生了变化,连最底层的民众的生活方式也悄然有了改变。

    蝴蝶的翅膀轻轻扇动,个人乃至民族的未来,再也无法确定和估算!

    等白鹅散去,渡口划来十艘轻舸,抛去船工,每舸只载五人,张墨挽着徐佑的手,道:“我们上船!”

    徐佑忙道:“我这部曲……”

    “雅集只准本人参加,所有下人都得在岸边等候。放心吧,山上自有人服侍,不会怠慢了郎君。”

    徐佑来不及跟左彣交代,被张墨拉着上了最左侧的一艘轻舸。说也奇怪,仿佛商量好一般,那些衣着华丽的士子大都聚拢在右侧的轻舸上,连同徐佑他们这艘,紧挨着停靠在左侧的三艘轻舸,共十五人,看上去都比较寒酸。尤其徐佑的船上有一人穿的袍子倒是锦缎,可惜一双足履灰白破旧,估计倾尽家财才置办好袍子,再无余财置办鞋子了。

    汉魏以右为尊,楚承魏制,很明显,能够登上右侧轻舸的人出身必然比聚拢在左侧轻舸的人要高贵。

    “哪位是陆绪?”

    正值隆冬,头顶的太阳遮不住呼呼的北风,轻舸又无船舱,动摇西晃,站立都不稳当。徐佑不关心贵贱,生的贵又如何,此时此刻,无论贵贱,都只有轻舸上这寸许方圆立足。他极目远眺,可惜隔得远,看不清那些人的脸面。张墨奇道:“郎君不知吗?像陆绪这样早已定品的人,还有各大门阀的弟子早就上山去了……”

    “啊?还有这等事?”

    这时同船的另一人冷冷道:“就是有这等事,所谓漫流横渡,只是针对次等士族和寒门子弟而已,那些华门的人,早从东面的段家桥登山了。”

    徐佑打量下他,三十岁许,双目偏狭,面色阴沉,身材也过于短小,拱手道:“在下钱塘徐佑!”他之前跟张墨通报时只说名,没说出身,累得人家还得再问一次,所以这次学乖了,直接把钱塘加上,免得麻烦。

    “桐庐陈谦。”

    没听过这名字,徐佑看向张墨,张墨微微摇头,想来也在郁闷,今日遇到的人,竟没有一个出名的。

    “幸会幸会!桐庐自古灵秀,余杭侯就跟郎君同乡,也同姓,在下一直都很仰慕!”

    余杭侯指的是东汉的陈恽,此人任余杭令时做了许多好事,被当地民众祭祀至今。

    陈谦浮上一点笑容,道:“那是先祖!”

    “没想到郎君竟是余杭侯的后人,失敬!”徐佑态度热情,三言两语就跟陈谦拉近了距离。陈氏早已没落,同船还有两人,言语不多,但有徐佑调节气氛,很快就熟络起来。

    “此次雅集,听闻大中正要重新调整已定品之人的品级,似乎有些不妙。”说话的人叫白承天,来自新城,名字很霸气,一旦混熟了,为人很有些幽默感。

    “为什么不妙?”徐佑对八卦不感兴趣,但同船的五人,属他消息最不灵通,所以多问几个为什么,不至于事到临头还一脸懵逼。

    “大中正升品降级,每三年一次,可三年前扬州大中正还是杨琨……”白承天嘿嘿一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另一个叫纪英皱眉道:“不要胡说,以张使君的为人,岂会以爱憎夺其平,以人事乱其度?”

    白承天眉头一扬,并不服气,这个从句章来的纪英衣着锦缎,足蹬破履,显得爱慕虚荣,丝毫没有名士的怡然,还想被大中正看重,真是读书读的傻了。

    他刚要反驳,徐佑笑道:“纪郎君言之有理,承天你不要满口胡言。”

    一个称呼郎君,一个直呼其名,亲疏远近,一览无余。毕竟初次见面,徐佑摸不透纪英的为人,若是到了山上,告白承天的黑状,未免阴沟里翻船。

    “好好,我不说话就是了!”白承天知道徐佑的好意,对他拱拱手,坐到船头,望着越来越近的孤山。

    徐佑寻思,白承天人极聪明,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走了杨琨,来了张紫华,前任品状的后备干部,自然不入现任的法眼。张紫华重新品状,即可收买人心,也可培养属于自己的门生势力,这都是日后再朝堂和家族立足的根本,要不然也不会在金陵争抢着做这个大中正。

    张墨挨着徐佑,低声道:“我猜不会这么轻易让咱们上山,说不定还有关隘要闯……”

    “怎么讲?”

    “吴县的西园雅集一般情况只有受邀的名士们才能参与其中,但偶尔也会广开门户,其他普通士子若想参与,必须连闯三关。初关叫闻香辩难,闯关者要在半柱香的时间内和守关人清谈,获胜或出彩都可以过关。次关叫踏水寻荷,挟名妓,饮美酒,乘鳊舟,游弋万顷荷池之中,寻到最大荷叶者,前三名胜出。第三关才是诗词唱和,尽情显露才华,若得赏识,顿时身价十倍。”

    徐佑听的真切,看似简单的三关,其实设置者暗含深意。第一关辩难,考察你的基本学识和辩才,第二关寻荷,有美女美酒美景在侧,考察你面对诱惑时的风度和仪态,能过这两关,说明才情和人品俱佳,然后才是真正的品状优劣。

    徐佑依稀记得,当初吴县外的江面上初遇张墨,听履霜说他就是在两年前的西园雅集中崭露头角,被大中正杨琨定为八品,想必也闯了三关,所以知道的如此详细。

    “这样说来,今日第一关就是漫流横渡了?”

    “不错!他人可以经段家桥而入山,我等却要在众目睽睽下,乘坐轻舸横渡,北风拂面,如刀刺骨,说不得骤起波澜,船覆人落水,还有性命之忧。看看那些人,锦衣玉食惯了,何曾受过这等苦楚,脸上都多少有些不忿之意。胸中气难平,恐怕下一关就要吃苦头了!”

    张墨以目示意,果然旁边的轻舸上有人面带愤愤然,交头接耳不知说些什么,但总归不是好话。

    徐佑哑然失笑,凡是沦落到船上的人,起跑线就已经输了,若是还不能控制好心态,不等登上山顶,就要被淘汰出局。既然如此,刚才还以左右论尊卑,挑三拣四的选择轻舸,真是可笑之极。他走到白承天身边,负手而立,望着眼前的景色,孤山兀峙水中,后带葛岭,高低层叠,见远不见近,见大不见小,又逢日光初照,与全湖波光相激射,璀璨夺目。

    山脚到了。

    又是一声高呼:“登山喽!”


同类推荐: 冬夏莫言(父女,1v1,H)启明1158抚宋摄政王家的农医宠妃不死的我只好假扮血族从龙族开始打穿世界重生后嫁给废太子李治你别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