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黑了，有没有电视等娱乐活动。

    山里人习惯了早早睡觉，煤油灯都省了。

    山里通电时间还不是很长，一般家庭为了省点电费钱还是喜欢点煤油灯，但吃过饭，简单收拾一下，煤油灯都会吹没了，一家人躺在炕上手里摆动蒲扇，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今天，老太太没睡那么早，而是烧了一壶开水，自己坐在窗户下边支了个小桌子喝起了已经放了许久的大麦茶。

    这大麦茶还是两三年前傅强外出打工回来的时候买的当地特产，只有三包，老太太自己留了两包，另外一包分开多一份给傅刚带去了，另外一小部分为了王丽。

    现在想起来，老太太喝这个茶水，味道大不如从前，这心里也有了不同的看法。

    她从没都没有一碗水端平过，自己偏心自己知道，可这手一伸出去，想到的只有自己的儿子和傅家的香火。

    现在孙子在外面读书，一年到头来也回来不了多长时间，回来了就住在她这里，说是王丽的孩子，其实都是她在管。

    王丽那边之前生的女儿，早产，那孩子瘦小的跟豆芽一样，她怕养不活，更不想家里添一张没用的嘴，就叫王丽把孩子送走，转身王丽就把孩子过继给她哥哥家了，没想到隔几年，一直没生产的大舅哥家填了双胞胎，那女娃娃就一直在姥姥家待着。

    现在那孩子也长大了，上了大学，在市里上班。

    从始至终，傅家老太太就只见过三次。

    而傅雪，却是她一直看着长大。

    傅雪这孩子，学习好，聪明，长得好，跟傅刚小时候很像，可越是长大越像她妈。

    老太太一直瞧不上傅雪的妈，那个妈的娘家也是个穷底子，遇到事儿了什么忙都帮不上，那个女人也只会哭啼啼的，烂泥一块，结婚好几年也不生孩子，好不容易怀上了，一家子都指望着她延续香火呢，毕竟是家里老大，可谁想到，生了个傅雪这丫头蛋子。

    傅雪那孩子小时候还挺可爱，可没多久那孩子上学后傅家老爷子就病倒了，老太太把傅家出事全都怪在了傅雪身上。

    女孩子不干净，好几年才投胎来傅家，肯定是她的原因。

    傅雪上学后，傅家一直情况不是很好，傅刚后来外出打工，赚来的钱要给老爷子吃药，家里开销，哪里还有多余的钱给一个没用的女孩子上学，那不是浪费吗？

    所以……

    傅老太太看一眼垫在杯子底下的卡片纸，红色的，外面是手工画出来的山水画，里面写了什么傅老太太可不认识，但这个东西是什么她最清楚。

    当初是前一任村长送来的，送来后那老头子就跟着儿子去了城里，当时叫她亲手交给傅雪，可是老太太非但没给傅雪，反倒给藏了起来。

    半个月后，她就托人介绍了那家傻子，想换来几十块钱，把傅雪这个拖油瓶给弄走，拿到的钱也好给孙子在城里租一间大一点的房子，这样孙子就能一个人好好学习了，或者叫王丽过去，家里傅雪的母亲全来照顾，这都是她计划好的。

    可谁想到，傅雪跳河。

    这件事突然就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离婚？

    这在老太太看来是天崩地裂的事儿，天底下，哪有女人提出来离婚的，这要是搁在她结婚那会儿，只能任由男人提出来休妻，女人不能有不想过下去的想法。

    时代不同了，这人的想法也千变万化。

    可这个傅家，她还没死呢。

    老太太喝了口大麦茶，这味道她还是喝不习惯，不想浪费就一直忍着奇怪的味道喝了好几杯。

    今天她想用自己的房子跟土地跟傅雪做交换，本来以为傅雪要的就是这些东西。

    她这个做母亲的，不能看着自己儿子走投无路啊。

    大儿子最听话了，这些年可没少给家里赚钱，不能到头来媳妇都跑了？

    可见，傅雪要的不是她的房子跟土地。那傅雪要什么？

    老太太在坎坷的人生中，头一次遇到了这么棘手的问题。

    王丽这时候也没睡，坐在炕上看外面天色。

    这么多年她一个人独守空房都都习惯了，白天也没事做，就喜欢绣花嗑瓜子，跟左邻右舍的扯一些无用的闲话。

    白天还好，这一到了晚上就寂寞的厉害。

    尤其是今天。

    王丽算自己的年龄，嫁进傅家也有二十年了，比傅老大的那个女人晚了三年，但是她生孩子最早，所以自己的女儿也最大。

    可女儿不跟自己好，就把全部希望都放在了儿子身上。

    听说，儿子这次考试又是全班倒数，王丽愁的晚上更是难以入眠。

    今天傅雪来了，带着坚定的决心要跟傅刚离婚，一向铁公鸡的老太太竟然拿了房子跟土地做交换，可傅雪竟然没同意。

    王丽纳闷起来，这傅雪到底想要什么呢？难道真的要离婚？

    女人啊，离婚之后能干嘛呢？

    她傅雪再厉害，还不是指望背后的男人，那个有钱的江辰阳吗？

    想到江辰阳，王丽又提了几分精神。

    她一定要想办法把女儿弄回来，哪怕叫两个人见上一面，也不能叫江辰阳整天围着傅雪转。

    有钱男人花心，家里有一个了，外面还想有，一个也是搞，两个也是搞，那为什么只能是傅雪而不是她女儿呢？

    她欠女儿的，不能用钱跟东西偿还，就用一辈子的幸福做赔偿吧！

    她一个山里的女人，没能力没本事，大字都不认识几个，就不要说认识有钱人了，现在可是唯一的机会，江辰阳这个肥羊，她是不会放过的。

    王丽这么想着，爬起来要出去打电话。

    山里通电话的地方多了一个，就是村头的那个小商店。

    这个时间点了，那家人也该睡觉了，可城里的女儿肯定没睡。

    王丽穿了衣服就出来。这才转身，就瞧见了坐在窗户下喝茶水的老太太。

    两个人两眼对视，都是说话。

    各怀鬼胎的她们，想着该如何化解白天那件事儿的尴尬。

    王丽走下台阶，想着当做没看到就走，可到底她是儿媳妇，这要是被老太太告状，傅强回来了指不定怎么跟她吵。

    王丽呵呵赔笑，转了个身从老太太身后的石阶走上来，“妈，咋不睡觉啊，我听到这院子有动静，心思着进来人偷东西了呢，没想到是您啊？！”

    王丽走过来，低头盯着老太太桌子上放着的大白茶，房产地契，还有一些是傅雪妈送来的糕点。

    老太太没说话，才放在嘴边的杯子在王丽走过来的时候故意重重一下重新放了回去。

    王丽笑着坐下来，“怎么了，看见我连喝水都没胃口了？”

    王丽眼神灼灼，这眼睛也灵活，透过浓浓的茶水，借用屋檐下昏暗的煤油灯亮度，准确的瞧见了放在水杯下面的东西。

    “那是什么啊，看着怪好看的？”

    老太太哼了一鼻子，双手握住杯子，故意挡住了王丽的视线。

    “就是前不久老二强带回来的蛋糕包装盒，你要是喜欢，我屋里还有。”

    王丽哦了一声，也没太在意。

    傅强每次回来都买一些当地特产，上次买回了好几盒糕点，不过她不爱吃，也都当做人情送给了老太太。

    “那你这糕点不是傅强拿回来的吧，该不会是傅雪这次住院人家江总送的东西，傅雪妈不吃就给你拿来了？还真会送人情呢，可她怎么只想着你这个妈，不想着我这个弟妹呢？真是……”

    “你想要，自己去拿。”

    老太太没好气瞪王丽一眼。

    这个王丽奸诈的厉害，刁钻刻薄，一点亏不吃，便宜能占就占，要不是因为她对傅家有功，她可不会忍耐这样的女人在傅家。

    “妈，今天我可是真大开眼界，还以为那傅雪就是想威胁我们要田地跟房子呢，没想到她真想离婚啊？”

    老太太深吸口气，眼神从王丽身上移开，沉默了许久才说，“我以为她只是想要我们家的良田。”

    对于农民来说，没有手艺，没有能力，除了会种地，指望这点收成，还能在乎什么？当初傅雪骗了傅刚签了个什么破协议，把土地糊弄到手了，老太太以为傅雪只是想要田地，做傅家当家人。

    今天她这么做，也就是想叫傅雪暂时老实一些，毕竟田地那么多，她傅雪一个人忙不过来，来日方长下，她有的是办法叫傅雪规矩做人，可是，傅雪不要。

    真的离婚，她傅雪能有什么好处？

    “如果离婚了，她休想拿走任何东西。”老太太恶狠狠的说。

    王丽的眼神还是一瞬没一瞬的瞧着杯子下边的东西，看清楚了才把眼神移开。

    她没接话茬，想着今天自己做点事儿，老太太是得罪了，不过一直貌合神离的两个人，也不差这一次的矛盾，只是想着不知道傅雪那边会怎么看自己，如果傅雪真的放下芥蒂，那她叫女儿在傅雪那里工作的事情不是更近了一步？

    “妈，大伯哥出去工作了？不见人呢！”

    “天黑前走的，不出去工作你儿子拿什么上学？”

    王丽哼了哼，“我家的那个又不是不赚钱，其实真正给我家儿子的钱也没多少，妈你总说为了孙子，这个孙子到底拿了多少好处我可知道的。回头人家傅雪埋怨我，我可真是冤枉呢。”

    “……你的意思是，你也同意傅雪妈离婚，拿走属于我们傅家的房子跟土地？我孙子给了多少，我自己心里有数，我只是没叫你看到。别拿了好处，还装好人，你今天说的话，傅雪也不会领你的人情，想靠着傅雪，趁早别打那个主意。傅强或许离婚后找不到好媳妇，可傅强不一样。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你就别想骑在我头上。”

    “碰！”老太太一生气，杯子放下的力气大了些，茶水溅出来，落在王丽脸上，惊的王丽肩头一抖。

    “妈，你这是拿人家傅雪没办法，就来威胁我了？得，得罪不起，还躲不起吗，你啊，早晚有像我爸那样第一天，小心没人照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