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电影时代 作者:渔雪

    多数情况下，甘敬都是一个很认真的人。

    比如，即便《今天你要嫁给我》用唢呐吹会有些怪异，但他仍然认真的要把这首歌送给想要各种拒绝的张中晖。

    要说这隔行真是如隔山，张中晖是影帝并不意味着他对音乐的鉴赏能力有多高。

    “老张，我对朋友怎么样？”甘敬很不满意。

    “有时候不太给朋友面子，录节目啊、对戏啊、喊卡啊之类。”张中晖诚实的说道。

    甘敬没有听到想要的赞美，生气的吹了一声唢呐。

    伴随着这声唢呐，第一位白人小伙顾客胡乱点的一碗西红柿鸡蛋面从后厨端出来，刘沛川仿佛店小二般喊了一声：“客官，您要的面好喽！”

    餐厅里的人都扭头去看忽然表现的刘沛川。

    刘沛川略有些尴尬，解释一句：“呃，这是我们餐厅的第一位顾客，我还挺高兴的。”

    甘敬点评道：“你这后期加上点特效和字幕肯定好玩。”

    餐厅角落坐着的导演陆森默默点头，继两个戏精之后又有一个戏精上线，啧，这么看来，把几个演员凑到一起还真是一个很不错的主意。

    刘沛川把碗筷放到满脸茫然的白人小伙面前，用英文说道：“请用餐。”

    小伙抽了抽鼻子，很香。

    他在没有引导的情况下拿起筷子，尽管动作有些笨拙，但能看出是练过的。

    “这人看来挺喜欢咱们的文化，不然也不会买个唢呐。”甘敬点点头，看了看冷清的餐桌区又扫了眼一起围观顾客的节目组和嘉宾们，“既然有店小二，那我就当个卖艺人吧。”

    影帝举起唢呐，放纵的音乐再次响起，这一次却是在国内引起极大反响的《数鸭子》。

    白人小伙左手用手指在餐桌上找节拍，右手用筷子一根根的夹面条品尝东方的家常味道，他格外激动，感觉自己在东方文化中得到了灵魂上的升华。

    情至极处，小伙激动的学起猫叫：

    “喵喵喵！”

    众位嘉宾茫然，唯有从后面走出来的秦婉试探着提出想法：“他是在说，妙妙妙？”

    “很有可能。”张中晖肯定了这个想法。

    唢呐声中，白人小伙吃完这碗由大厨做的西红柿鸡蛋面，不过不待他发表感想，一男一女两位顾客手挽手的拿着伞走进餐厅。

    “艺术表演？”女顾客扫了一眼坐在窗边刚刚放下唢呐的甘敬，又看了看满餐厅的摄影机，犹豫着问道。

    张中晖赶紧简略的用英语介绍了下餐厅，顺手还递上双语菜单。

    这新来的两人随手翻了翻菜单，指着第一位白人小伙面前的碗筷，说道：“来两份他这样的，闻起来还挺香。”

    刘沛川的店小二属性爆发，提起声音说道：“得嘞，新点西红柿鸡蛋面两份~”

    秦婉和段全重新走向后厨，略有些无奈的继续准备面条。

    “嗨，你好，请问我们可以点音乐吗？”一头金发的女顾客看向没有意图继续演奏下去的甘敬。

    甘敬用舌头鼓动了一下有些酸的腮帮，用法语问道：“你们是听见音乐进来的？”

    女顾客高兴的点头：“是的是的，我和彼得是听见了欢快的音乐演奏才好奇进来，我们能点歌吗？”

    “不能，事实上，这不是我们餐厅的常规曲目，我已经吹奏的有些累了。”甘敬如实的说道。

    两位新来的顾客都有些失望。

    甘敬继续说道：“但你们如果加个鸡蛋的话，我可以再吹奏一曲别的。”

    “没问题。”金发顾客愉快的点头。

    甘敬把这个意思转述给刘沛川，后者再次吊嗓的传递了信息。

    他自己没有立即吹奏，先是喝口茶润润嗓，然后对已经吃完面条的白人小伙解释了几句唢呐的吹奏技巧，最后才仰脖45度，认真吹奏了一曲《百鸟朝凤》。

    相对于《今天你要嫁给我》《数鸭子》这样随随便便吹奏的曲子，《百鸟朝凤》就难多了。

    甘敬并不精通唢呐，不过是曾经好奇过它独树一帜的风格才学习过如何吹奏，现在乍一吹《百鸟朝凤》就错了不少调。

    不过好在餐厅里的人都不专业，基本就是听个响或者感受东方风情，也就无从细究。

    唢呐这个乐器，素来有“乐界流氓”的称号，它在演奏者的手中是能一人战一队的存在，基本上只能是独奏或者主奏。

    另外，张中晖他们之前之所以发笑还因为这个乐器的地位特殊，上能在演奏会上表演，下能村头红白事不断，甘敬前面的演奏实在就欢快的仿佛为新人伴曲。

    《东方美食》节目组选取的餐厅地址还算流量不错，当极具穿透力的唢呐声闯出餐厅、冲破雨幕，过往行人无不为独特的东方风情止步。

    昂蒂布这座老城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城内还有着数座艺术博物馆，尤其留存毕加索真迹的毕加索博物馆最有名气，所以，这里还是相当有艺术氛围的。

    当唢呐响起，淅淅沥沥的小雨仿佛也带有了一丝韵味，行人驻足，顾客渐多，面条……也就不够用了。

    晚上八点半，餐厅内没有了空余的餐桌，甘敬在表演完最后一首吹奏之后拿着唢呐团团鞠了一躬，真就像是在演奏会上表演完一般。

    他倒不想这样，可餐厅里这群外国客人自发的掌声实在是把气氛烘到这了。

    “今天是我们餐厅营业的第一天，谢谢你们的光顾，希望你们能把我们的存在告诉家人朋友。”甘敬最后说了一句，也算是招徕客人。

    外国食客颇有点七嘴八舌的应下。

    摄影机记录着这一幕，任是谁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展开，这里坐满的顾客真是一个托都没有。

    原本角落里坐着的导演陆森为了给客人腾出餐桌已经站到了吧台一侧，他看着手持唢呐和第一位白人小伙讲解技巧的甘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50万特么花得太值了！

    这种自发的、生动的效果简直再花50万都买不来！

    甘影帝简直就是自带现场导演属性！

    佛了！

    ……

    《东方餐厅》的第一天营业正式结束，面条没了，西红柿和鸡蛋还剩几个。

    “现在，我宣布……”张中晖作为店长和掌管财务的杨舒文合计过后召集睡前会议，“我们今天只亏了50欧！”

    “亏了？有没有搞错？”甘敬一脸愕然，右手还摸着脸颊，“居然亏了？你们对得起我这酸疼的脸不？”

    张中晖安抚第一天营业的最大功臣：“今天客人点了很多西红柿鸡蛋面，比较便宜，其他食材的成本分摊进去，明天就算客人全都点面条，我们也会开始盈利的！”

    晁嫣笑道：“阿甘啊，今天你是首功啊。我在临时来这个节目前以为你的定位是副店长或者大堂经理之类的，没想到你居然是卖唱。”

    杨舒文和刘沛川笑出声，段全也嘴角上翘。

    “阿甘，吃个苹果，补充补充维生素。”秦婉把洗干净的苹果第一个递给了甘敬。

    甘敬没有客气，咬了一口，评价道：“很脆很甜。”

    “那这样，阿甘以后就是咱们餐厅的演奏家，我们餐厅完全可以一边做东方菜一边奏华夏曲。”张中晖兴致勃勃的说道，“明天上午我们去买个唢呐。”

    甘敬断然拒绝道：“我不吹了，你们爱谁谁啊。”

    张中晖一脸惊色：“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敢情刚才对你的吹捧一点用没起？”

    甘敬纳闷道：“我以为是实话实说，再说了，你忘了吗？我用唢呐吹奏的第一首歌是送你的，要不是来了兴致，我才不会吹呢。”

    “你还记着这茬呢？”张中晖叹息道，“你是想让我吹唢呐还是让秦婉吹唢呐？”

    “那是曲调，又不是非要用唢呐演奏。”甘敬鄙视的看了一眼张中晖，“就你这样的还出过单曲？我跟你说，我出手的歌放在歌坛，谁不来抢？”

    张中晖吐槽道：“那你倒是放啊，老是放一半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话虽如此，心里却是一动，之前有和阿甘半截的话没说完，这家伙对朋友还是真不错的，尽管是有对戏水平太高让人尴尬、动辄喊卡让人难受的小小问题，可人是很真诚的。

    既然再三说要送这曲这歌，那一定是有可取之处。

    “阿甘，要不这样，这首歌我要了，明天你接着用唢呐演奏，怎么样？”张中晖试探着说道。

    甘敬气乐了：“爱要不要，反正明天我不会再吹唢呐了，这是《东方美食》，又不是《东方乐器》。你们聊，我给女儿讲故事哄她睡觉去了。”

    几位嘉宾看着甘敬的摄影消失不见，面面相觑。

    “甘哥，呃，他不会生气了吧？”

    刘沛川有点担心，今天不说别的，单就节目效果来说，甘敬绝对是第一，他心里是很佩服的，这种效果不是节目组强行营造，真就凭借自己创造。

    晁嫣撇撇嘴：“他没那么容易生气。”

    张中晖也说道：“没事，阿甘爱演。”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段全忽然指了指餐厅的桌椅说道：“收拾工作谁来做？”

    张中晖和晁嫣对视一眼，抚额道：“他演得真好。”

    嘉宾们哭笑不得，不知道这种猜测到底正不正确，但眼前是真不好去把房间里的甘影帝拽出来了。

    这一晚，晁嫣和刘沛川分到收拾桌椅的工作，张中晖和杨舒文商量着明天从中午开始营业的事，秦婉则和段全计算今晚剩下能用和明天需要补充的食材。

    同样，节目组的人也没闲着，导演陆森和几位制作人深度聊了聊节目方向的把控，就今天第一天的内容来说其实完全可以剪出来很有看点的两期节目。

    也即，要是按照这样的内容质量，完全不用死板的以一天作为时间点来剪节目，还有，这几位演员的存在似乎确实不需要什么托，他们本身自带看点。

    所有的人都在忙碌，房间里的甘敬却是很悠闲，他在一个舒适的热水澡过后靠在床头，信口讲着甘学思的睡前故事。

    “这座城市有个大艺术家毕加索，那是68年前的故事了，他在那时候住在这里有一间自己的画室。”

    “爹爹，什么是艺术家？”甘学思躺在床上问出一个问题。

    甘敬稍稍犯难，这不是一个很好定义的词。

    他想了想，说道：“离群索居者，不是野兽便是神灵。”

    小女孩眨巴眨巴眼，没有听懂，但感觉还有下文就继续听着。

    甘敬微微思索，继续说道：“艺术家就是另有神灵的人。”

    甘学思翻了个身，侧面看着老爹问道：“爹爹，你觉得我能听懂吗？”

    “唔，听不懂就记下来，我说得不一定对，但你以后什么时候想到了没准就觉得有趣呢。”甘敬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今天是不是很累？累了就赶紧睡吧，明天不看日出了，预报还有雨呢。”

    甘学思乖乖闭眼：“爹爹，我明天还想听你唱歌。”

    “我没唱歌啊。”甘敬惊讶道。

    甘学思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用乐器唱歌。”

    “好吧。”甘敬没有丝毫犹豫，看着女儿的脸庞，声音放轻，“我继续和你说毕加索的故事，他在这里一共画了67幅作品，那个年代对于他来说，在这里差不多就是离群索居了。”

    “后来他把这些作品全部捐了出来，但条件是它们都得留在昂蒂布，其他人想看就只能来这里看。”

    “我看过毕加索留在这里的画，因为这边离戛纳很近，他这个时期的画基本是统一的主题，叫做‘生活的乐趣’。”

    甘敬的声音越来越低，终于是渐渐没了声响——女儿已经睡着了。

    这一夜，甘学思睡得很熟，甘敬倒是做了个梦，他梦见毕加索在听自己吹唢呐……

    隔天一早，节目组发现甘敬没独自溜达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得到一个惊喜。

    “给我买把木吉他，我要用。”甘敬主动要求道。

    导演陆森为难道：“你们已经没钱了，所有花费都得自己赚，你这样不符合节目规则。”

    “信不信我今天走人就不录了？”甘敬翻了个白眼。

    “好的，甘哥，我现在就让人去买。”陆森爽快的说道。

    “嗯，懂得变通的导演才是一个好导演。”我们的电影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