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地里干活了，彦明都安排好了，你就听彦明的吧，以后办事靠点谱，别咋咋呼呼的，你以为大城市和咱村里串门一样呢，抬脚就上门，随便的个凳子坐上就行，人家大城市是讲规矩的，不能乱扔垃圾乱吐痰，让红袖章逮了就得罚款，你让你爹注意着点儿！”
    方母絮絮叨叨地念了一通，之所以知道罚款的事，是因为她以前被罚过。
    随地吐痰，罚款十元。
    一分钱都不能少。
    方母秀完了优越感，便挂了电话，徐天来听着话筒里的嘟嘟声，脑子晕沉沉的。
    他打电话是要说啥来着？
    他是说了还是没说？
    好像净听舅妈扯了。
    方姑父在一边等得不耐烦，催道：“你舅咋说？”
    “舅去地里干活了，舅妈让我们听彦明安排，还说我不懂事，爸，要不咱回去吧。”
    徐天来垂头丧气的，更没底气，兜里只有一千块，能吃喝都不够，而且这儿人生地不熟的，话也听不懂，吃食更不习惯，连馍馍都甜嘟嘟的，还贵死个人。
    最让徐天来受不了的是，那些看他们父子的鄙视眼神，还能听见若有若无的哂笑声，指指点点的，徐天来穿了家里最好的茄克，还有皮鞋，可在大城市人面前，他还是自惭形秽，心里跟针扎一样难受。
    “回去你娘的病咋治，没用的东西！”
    方姑父狠狠瞪了眼，吧哒吧哒抽了几口烟，喉咙口痒痒，吸口气，颈子一伸，就要吐痰。
    “别……”
    徐天来连忙阻止，可还是来不及，方姑父一口老痰吐在了街上，徐天来忙拽了他爹就逃，还四下张望，鬼鬼祟祟的，生怕被红袖章逮住罚款。
    “站住，就你们俩，再跑送你们去派出所！”
    身后传来吼声，方姑父和徐天来吓得忙停下了，身体直哆嗦。
    一个系着红袖章的大爷小跑着过来了，在徐天来父子住进宾馆时，老大爷就盯着他俩了，树明立新风，他负责的弄堂在参选‘明弄堂’，可不能被这俩乡巴佬给扯后腿了。
    “随地吐痰，罚款十元！”
    老大爷掏出了熟悉的单据，方姑父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不服气道：“路是公家的，我吐口痰咋了。”
    “公家的路就能随便吐了？我告诉你，这里是城市，是国际大都市，不是你们乡下，随地大小便都没人管，赶紧交罚款！”
    老大爷义正辞严，将方姑父训得蔫头蔫脑的，一声也不敢吭，徐天来更不敢，老老实实地交了十块钱罚款。
    “个人卫生也注意点儿，几天没洗头洗澡了？头上的油都能涂两双鞋了，哦哟……还有这味儿，宾馆里有热水，赶紧去洗洗干净，别影响我们平江的市容！”
    老大爷捂住鼻子，嫌弃地瞪了眼，又回到了岗位上，坐得笔直，眼睛瞪得溜圆，任何违法犯纪都逃不脱他的利眼。
    方姑父老脸黑得像炭一样，要搁在老家，他准大耳光子扇过去了，他半个月前才刚洗的澡，干净的很，城里人就是势利眼，瞧不农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