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他不要过来。”
    难得的共进晚餐机会，王承佑不想再多第四个人。
    “是，他停在了五步开外。”
    王承佑哭笑不得。回头，果然看到耿直的金刚正默默注视他的背影。
    有一个情商有限又衷心无比的死党，个中感受，只有王承佑自己知道了。
    都目光对着目光了，王承佑只好招呼金刚。金刚马上露出最纯粹的笑脸。
    四人晚餐之后，金刚想带大家去他所在的体育学院，莫洁莲并没有什么兴趣，她更想回女儿的宿舍，赶紧歇脚。
    莫洁莲都说了太晚了，太累了，王承佑自然不方便邀请莫颜月下散步，只好恋恋不舍地将莫颜母女送回女生新宿舍楼，再黯然神伤地三步两回头地跟着金刚离开。
    莫颜报道的时候，并没有像金刚说的那样，约下微信群里已经认识的人。她更乐碰缘分，结果竟然碰到了同城老乡李欣然。李欣然见她的反应淡淡的，这种态度正好是莫颜想给予的。俩人默契一笑，没显得更亲密。
    除了她和李欣然，宿舍还有一位来自江西的江小西——真的真的，真的叫江小西；她还有个姐姐，叫江小白；另一位是来自天津的马佳佳。
    这天晚上，原本住4个人的女生宿舍，足足住了7个人。除了李欣然妈妈没住宿舍之外，其他3人的妈妈，都挤在了女儿床上。
    谁让金桥学院太荒野，想花钱找住处都找不到。
    一时间，宿舍里响起三种方言交谈声，间或点缀着女孩子们间用的普通话，让莫颜感叹，确实是大学了。
    是夜，莫洁莲翻来覆去睡不着。上铺被莫洁莲的翻身弄出很多细碎的嘎吱声。在安静的夜里，嘎吱声听上去既尴尬又暧昧。
    “妈妈，你不舒服吗？”莫颜低声问妈妈。
    “我……明早再跟你说吧。”
    终于到了“明早”，江小西的妈妈起床后顺手将空调关了，马佳佳的妈妈马上叫起来：大姐，这么热的天这么多的人空调怎么能关呢？花不了几个钱，还是开着吧。
    江小西的妈妈微笑，却不妥协。她不仅关空调，还将通阳台的玻璃门也打开，将尚存的冷气也放出去：姐姐，空调开久了会得空调病的。这么多人，呼吸这点空气，多少呼吸道疾病也传播开来了。怎么能为点舒适放弃健康呢。
    马佳佳的妈妈嘴巴张了张，说不出话来。
    按说莫洁莲最爱调和这种人际摩擦，不过，今早的她，有些心神不宁。
    莫颜拖着妈妈，以买早餐的名义，逃离了宿舍的纷争。
    “妈妈，昨晚你怎么了？”趁着王承佑还未到，莫颜问妈妈。
    莫洁莲露出没什么笑意的笑容：“本来我不想跟你说，因为，来上海之前，我打定了主意，准备拿它当一座普通的城市，来过，回去，就是了。
    我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定力。
    事实上，从昨天下午，我就感觉不舒服了。晚上，灯一关，往事一幕幕，挡也挡不住地重现在脑海里，好像有虫在吞咬我的心。”
    那时候莫颜与妈妈正坐在宿舍楼下大堂的休息桌前。莫颜一头雾水，完全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妈妈在说什么。
    “哦，我是在说我妈妈的事情。”莫洁莲手盖在额头，扬起脖子，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
    “外婆？”
    外婆一家，在她们家属于禁忌式话题。知道妈妈小时候长于上海，每当她稍一问及外婆或从前的上海，莫洁莲就沉下脸。
    哪怕是妈妈离婚后，一度想过轻生，也没有打算重回上海，重回外婆身边。
    试探后碰壁的次数太多，以至于莫颜干脆选择性记忆，不再探究妈妈与外婆之间的关系。没想到，换了一个城市，她竟然主动提禁忌话题。
    “我想去看看她，可是我没有勇气。你可以陪我吗？”
    哇，感觉新世界的大门要打开了。
    除了点头，莫颜想不出自己还能有什么第二选择。
    王承佑的电话就是在那时候打过来的，询问她们是想在学校餐厅吃早餐，还是到市区吃……中饭？
    问完王承佑自己笑起来，这分明是两个不冲突的问题嘛。
    王承佑说金刚这家伙，是开车上学的，虽然是辆跟车牌价格相差无几的廉价车，但好歹四个轱辘，滚起来也是很麻利的。
    “我开车带你们兜风。”在暑假后一个月里，几乎每个下午他都缠着章哥看着他溜车。他的车技，毫不谦虚地说，至少是2年成熟司机的水平。
    简直是想睡觉立刻有人递过来一只枕头，莫洁莲刚想探寻失联多年的妈妈，王承佑就来电说他弄了辆车。
    在学校餐厅吃过早晨，王承佑毫不客气地把金刚的车开走，把车主人金刚留在原地，带着莫颜和莫颜妈妈朝市区开进。
    “我们要去的是这个地址。”莫洁莲递给王承佑一张纸条。
    王承佑将上面的地址输入导航，意外发现，她们要去的，是一家养老院。
    在导航的高效指挥下，经过3小时的车程，车子停在了一家看上去其貌不扬的养老院楼下。
    这一路，莫洁莲意外沉默。多数情况下，她都是脸朝窗外。莫颜知道，那肯定不是为了看风景，而是在回忆往事。
    什么样的往事呢？据她有限的认知，似乎记得妈妈是恋爱期间跟外婆决裂的。决裂之前，想必关系也说不上融洽吧？不然何至于一决裂就再无心弥补。
    养老院并没有院子，而是一幢楼，看样子从前是规格比较低的客栈。
    电梯是不能随意操纵的，必须插卡才能使用。
    而卡，毫无疑问，如果不是工作人员，只能找前台登记使用。
    没想到，貌不惊人的外表下，管理如此严格。
    前台登记的时候，有一栏是与被探望老人的关系，莫洁莲的笔尖犹豫一下，还是照实写上“二女儿”三个字。
    莫颜瞥见，心里一惊。原来妈妈还有一位姐姐呢。倒是从来没有听她提过。
    看样子，妈妈跟她原生家庭的关系，可真不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