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颜用手指了指妈妈的卧室。
    文豪的目光从探向莫颜卧室里收回来，踱步到敞开着的另一间卧室门口，窥视到大床上背朝他的小小身体，由衷笑了。刚才真是吓得心直怦怦跳。还以为王承佑回来了呢。
    “那是？”
    “我家隔壁的小姑娘，刚才在我家门口的是……”
    大概是为了缓解那份说不清的压力，也可能是实在对文豪没有憎恶之心，莫颜不知不觉，当了一回八婆。把兮兮相关的故事，大致给文豪讲了一遍。
    文豪不时“嗯，啊”积极予以回应。最后灿然一笑：“听了你的好人好事，我也有心做回好人。那我周一、周二允你两天带薪假？”
    莫颜心下不觉权衡，但，一想到祝阿姨言之凿凿批评她是“零售色相”，她便冷下脸：“我已经辞职了。”
    文豪苦笑：“先帮我倒杯水吧，渴了。”莫颜蹙眉。这感觉怎么这么熟悉，莫名让她想起自己面对兮兮纠缠时说出的“先吃冰淇淋吧”。
    她抬手指了指桌面，颐指气使一回：“桌上有，你自己倒。”
    文豪好脾气地从桌下拉出一只方凳，自己坐下来。身高优势使他坐下来也能从容倒水。他慢吞吞翻起一只覆盖着的马克杯，又慢悠悠握住凉水杯的手柄。跟手上的慢动作截然相反，内心则快速地想着计策。怎样才能安抚住炸毛的小奶猫呢？
    就在文豪慢条斯理倒水的时候，兮兮从床上一骨碌爬了起来，她看看自己的手，空空的，冰淇淋呢？为了寻找冰淇淋，她揉着眼睛爬下床，迷迷糊糊往门外走。
    浓重的睡意使兮兮懒得张口，半眯着眼睛，深嗅着冰淇淋的味道，她抬眼，看到了桌旁的文豪。
    文豪飞起眼皮，轻快地看一眼刚出现的小小身体。这一眼漫不经心望出去，却如同惊雷在耳，心下骇然，目光也收不回了。
    不仅目光收不回来，整个魂魄都像被施了定神术一般。
    大玻璃凉水壶的水汩汩流出，从满了的马克杯里铺溢出来，顺着微微倾斜的桌面，朝他自己的一条腿上淌去。
    凉水滑过肌肤，文豪才猛然惊醒过来，他慌忙端正凉水杯。桌面水汪汪的，桌的边缘水嘀嗒不止。
    莫颜伸着脖子，歪着头，好奇地看文豪的失态。
    她实在是太稀奇了。
    文豪居然也是个会失态的人。
    而且是看一个三岁小孩失的态，何其奇怪！
    “抹布！”连用一小包餐巾纸，才止住桌面上的水漫金山不再殃及地面，文豪不得已，朝抱手观望他的莫颜要抹布。
    莫颜的第一反应，不是给文豪找抹布，而是拦住懵懵懂懂往餐桌旁走去的兮兮。兮兮的两只黑眼睛，牢牢盯住桌面上的一只盒子，直觉告诉她，她还没有吃完的冰淇淋就藏在里面。
    “快，抹布！”
    文豪又叫一声。
    莫颜这才一手牵住兮兮，一手拽过墙上挂着的抹布，扔给文豪。
    文豪见莫颜如临大敌的样子，扑哧乐了：“我刚才失态，可不是因为我是个变态。这小姑娘长得像极了我认识的一个人。等会儿我给你看照片，像得再没那么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是因为这个吃惊的。”
    莫颜半信半疑地点点头，脸上的警惕之色随之缓了缓。
    兮兮此刻睡意退去，挣脱不了颜颜姐姐紧握住她的手，她的小坏脾气爆发：“冰淇淋！兮兮要吃冰淇淋！”
    “哦！哦！”莫颜醒悟过来，“姐姐这就帮你拿。”
    莫颜转身，方寸之地的好处体现了，只一个转身，就摸到了冰箱门。打开冷冻室，取出兮兮吃了一半的冰淇淋，“就是这支，对不对？”
    兮兮几乎抢过去，贪婪又认真地吮吸起来。
    文豪收拾完桌上的慌乱，拿出手机，划了几下，将手机屏幕对着莫颜：“你看。”
    莫颜凑过去看，不觉眼睛瞪大一圈。在一群有老有少的合影中，莫颜一眼看到成人版的兮兮。像！真的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种像！
    “她，她是谁？我的意思是她结婚了吗？有小孩吗？小孩几岁？”莫颜激动得有些结巴。
    不知是莫颜问话的语气，还是莫颜问话的内容，让文豪脸上呈现疑惑的神色，马上，他想起方才莫颜提到的兮兮在医院可能被掉包……文豪的一只眼睛，忽然控制不住地一跳。
    “她……”他艰难地咽了一口空气，语气晦涩，“是我小后妈。”
    “……”莫颜的眼睛瞪到了极限。
    小？后？妈？
    文豪拿手指拂开情不自禁皱在一起的眉头，他看了一眼莫颜，决定适当解疑：“我妈和我爸很早就离婚了，离婚后我爸结婚又离婚，而后，娶了我刚才说的小后妈。”
    他凝眉看着莫颜，脸色很是复杂。
    莫颜突然没有勇气再追问小后妈婚后有无产子，文豪眼睛里流露的哀色，触动了她。她深有体会，关系复杂的家庭对子女留下的永生无法消解的伤害。
    她爸爸陈吉安再娶了一次，对她就爱理不睬；文豪的爸爸再娶了2次，必然早就视他们母子如路人了吧。莫颜度已猜人道。
    文豪两手捂在脸上，乏力地揉搓两回：“刚才，门外那男的想干什么？把她带走吗？”
    不需要特别提示，莫颜能懂文豪所谓的“她”，是指眼前一心一意舔冰淇淋的兮兮。
    “可能。我也不知道。”
    “我有个提议。”
    文豪用有些疲倦的声音，徐徐道来。他说，兮兮爸爸应该疑心莫颜一家在帮助兮兮妈妈，为了避免兮兮爸爸的骚扰，他想提供一处住处，让莫颜、莫颜妈妈带着兮兮过去住两天。
    莫颜眨着眼睛，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你不用当下表态，打电话给你妈妈，你们俩商量一下。我到门外抽根烟。”
    文豪信步往外走，他才打开房门，兮兮就像兔子一样窜了出去。
    还好莫颜有所提防，一把抓住了她。而文豪，相当默契地抽身关上了门。
    “里面有个孩子！”门外，一个男人激动的声音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