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洁莲不再哭泣，只是眼泪一时还收不住。她看向白·福尔摩斯·胖的目光渐渐凝成实体一般。

    要是有什么仪器能将虚拟的幻化成实体的，那目光一准儿是锥形的。

    “我的颜无辜呢。”她呢喃。

    “说到无辜，谁能比我们家莱莱更无辜？”

    “她咎由自取，事端都是因为她想出名而起……”她声音高起来。

    “啪啪！”

    两声脆响。

    莫洁莲话还没有说完，脸颊就火烧起来。因为跪在座位与小几之间，不提防也无处躲闪，这两巴掌结结实实落在了她的脸上。

    雪白的脸上瞬间起了四根手指模样的红色痕迹。

    莫洁莲好像不知道疼似的，也不去揉热辣辣的脸，只一再重复，说她的颜太无辜、太可怜了。

    白胖子还要抬手再打，忽然，手机又响了。

    看了一眼电话号码，他马上换了一副面孔：“大哥，莱莱联系上了吗？还没有……我？我真的没有胡来，我没有抓她妈妈，也没有去找人骗她女儿出校门……什么？劫匪真的打来了勒索电话？要多少钱？送到哪里去？我马上回来……不是我想得那样？”

    挂完电话，白胖子神色复杂起来。

    “你在警局里有人？”

    莫洁莲一脸迷惑。

    “哼，别以为有警察给你撑腰我就会真的放过你。等我处理完赎金的事情，就回来找你！哦，还有你17岁的女儿。”

    白胖子夸张地伸出肥舌头添一圈嘴巴。

    一直拿不定主意要不要一头撞过去的莫洁莲，再也忍不住，两手撑小几，“嗷”地一声就一头朝胖子撞了过去。

    可惜，连白胖子的身子都没有碰到，就被坐她身边的人机警拉住。

    她梗着脖子往前一冲一冲的。

    白胖子嫌弃地往后列着身子，不耐烦地挥着手说：“扔出去！扔出去！”

    加长林肯的车门打开了，一个带墨镜的年轻人，朝莫洁莲的后腰用脚瞪一下，莫洁莲狗啃泥地窜了出去，趴在了地上。

    她狼狈的窘境为车内的人添了一两秒钟的笑料。

    很快，车门关上，车开走了。

    在店门口等得心急如焚的店长擦了擦眼睛，确认被抛出车内后，伏在地上的一大坨确实是莫洁莲后，跌跌撞撞跑了过去。

    “Julian，你没事吧？”

    店长扶起莫洁莲。

    莫洁莲不知道道谢，只是盯着某处虚空，收不回目光。

    店长见她这样，知她必然是受了什么刺激。这种状态不适合上班，便自作主张放了她的假。

    见她迷迷瞪瞪的，还当是因为被人看到了从车里踹出来的窘境，故意在装迷遮掩，因此也不去点破。

    店长替莫洁莲拿出她的手提包，为她叫了一辆出租车，又给司机报了王家渡的地址。

    莫洁莲木头人一样呆坐在出租车内，眼泪默默地流，眼神像被钉牢在低空中的某处。

    到了王家渡，司机停了车，莫洁莲也不知道下车。

    司机生怕自己惹上什么麻烦，便下车开车门，把莫洁莲拉下车。

    莫洁莲“啊”地叫出声，一脸惊慌。幸亏她嗓子有些嘶哑，叫声并不嘹亮。司机吓个半死，车费也不敢要，开起车就跑了。

    莫洁莲站在王家渡城中村的村口，懵懵懂懂抬脚往里走。完全靠老马识途般的本能在走，步伐不稳，踉踉跄跄。

    莫洁莲迷迷糊糊走到7号楼楼下，却不知道拿钥匙开楼宇下的安全门。

    幸好遇到潘姨下楼扔垃圾。

    “颜妈！你这是要去上班还是回来了？”

    问完这句话，潘姨才发现今天的颜妈明显不一样。脸色苍白、神情呆滞、眉头紧皱。

    “不舒服？我扶你上去吧。”

    莫洁莲依旧目视低空，嘴唇咬得紧紧的，对潘姨的询问不置可否。那模样像是在忍痛，又像是在思考什么重要问题而不得。好在潘姨也不介意她是否回答。

    将手中的垃圾扔到不远处的垃圾房后，潘姨小跑回来，扶着莫洁莲的胳膊往3楼走。到了3楼的家门口，莫洁莲依旧是楼下初见时的模样。

    “疼得厉害？快别咬嘴唇了，再咬就咬破了。”

    以为她是身体痛，腾不出力气回答她，潘姨便自顾自从莫洁莲的手提包里翻找出钥匙，为莫洁莲开了房门。

    “我家里在煮羊肉汤，你躺床上好好休息吧，等我羊肉汤煮好了，给你端一碗，下午小颜回来，让她给你煮碗羊肉汤面，凑合吃一顿。”

    潘姨自己多灾多病，深知身体不适时多乏力、多难受，因此贴心地为莫洁莲打算道。

    一直苦思冥想的莫洁莲，听到“小颜”二字，忽然活了过来一样。

    她“唰”地转过头，抓住潘姨的胳膊，力气大得像掐：“不能！颜不能出来！快！快叫颜不要出来！”

    潘姨吓了一跳。

    莫洁莲瘦，但是是一种健康人的苗条。而潘姨的瘦，却是病人式的羸弱。加上潘姨本就是个小个子女人，被莫洁莲这么一掐，异常吃痛，想挣又挣不开。

    危情之下，肾上腺飙升，头脑一热，张口就来：“你疯啦？”

    按照潘姨的预测，莫洁莲应该噗嗤一笑，松开手，然后拍着脑门矫情地解释：人家这是太着急了嘛。

    然而，莫洁莲并没有。

    莫洁莲始终是紧张的、焦躁的。她对潘姨半真半假的质问不理不睬，只管狠狠掐她的胳膊，呼喊着让她快转告她女儿，不要出来！

    没头没尾的，什么“不要出来”？！

    别人不知道，久患病痛的潘姨如何不知道，很多时候，清醒与理智，不过是一线之隔。

    “颜妈，我是谁？”潘姨换了腔调，哄着问莫洁莲。

    莫洁莲一愣。

    两个女人，一高一矮，彼此对望。

    莫洁莲局促起来，忽然脸色一变，松开潘姨，双手抱住自己的胳膊，人往后躲：“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妈妈会来救我的！”

    潘姨倒吸一口冷气，正式确认莫洁莲魔怔了。

    这种情况，得赶紧送医院！

    潘姨翻找莫洁莲的手提包，到处找，找不到她手机，想，干脆回自己家，用自己的电话给莫颜打电话。学习固然重要，但亲娘更重要啊。

    “颜妈，你等着我，我马上就回来。”潘姨一脸坚毅，扭身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