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黑暗中，对于时间流逝的感知略有薄弱。

    我只觉得仿佛等待了很久很久，直到我打完第五十八个哈欠，才感觉到黑暗之外突然停滞下来。

    “呃？是到了吗？”我伸了个懒腰，擦去眼角湿漉。

    “是呢，姑姑，您站稳咯，我将您送出来。”十七的声音听来比往日更为欢喜。

    我站起身来，眼前一阵华光流转，仿佛万朵金花在四周绽放，瞬息即散。

    等视线复明后，我才看清身处之地。

    周围一片漆黑，荧荧星点的光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像是夜空中的萤火虫，但又像是鱼的眼睛。

    满地淤泥中散落着水藻和贝壳，还有一些现世人类佩戴的金银饰品，手表、眼睛和项链等等。

    在正前方，是一座水晶球型的宫殿，圆滚滚的坐落在一块平板岩石之上，表面莹光点点，宛如星河流转，很像是贝壳里生出的小珍珠。

    头顶之上，大片的水藻纵横蔓延，在宫殿顶端处接连相交生长，像是一层穹顶将其层层叠叠得遮盖住。

    若非十七带我进入其间，或许从外界看，根本无从识别这宫殿所在。

    “姑姑，您在看什么？”十七凑上来问道。

    我看着他幻化人形的样子，与先前梦中竟是一般无二，忍不住问道：“十七，两个时辰前你可有做梦？”

    “没有呢！”

    十七摇摇头，笑容娇媚可爱：“十七是鱼，不会做梦。”

    呃？！！！

    “你没有看到地府里下雪，然后你在河里叫我，接着……你把一个女鬼给撞死了？”我难以置信的问道。

    十七眼中隐隐聚起水光，薄唇微抿了抿，颇有几分委屈：“姑姑，十七不杀生……”

    “鬼不算生者。”

    “十七也不杀鬼……”

    “好吧。”

    我点点头，估摸着那梦境总有真假，假象便是叶定稀那家伙故意制造出来的罢。

    这会儿聊天的功夫，我与十七在宫殿门前站了好些时间，四周围却并没有其他鱼族同胞出现，十分清冷。

    “这宫殿附近怎么没鱼？”我问道。

    十七笑道：“姑姑不知，宫殿隐蔽，本为鱼王一族住处，其他鱼是不能靠近的。”

    原来如此。

    “那便领我去宫殿里看看吧。”

    “姑姑请随十七这边走。”

    十七上前替我引路，我落后他半步，竟发觉他的个头也比先前高了许多。

    白玉丹居然还能长个子，看来我必须得去找老阎王好好谈一谈了。

    我俩走到宫殿门前，便有两个鱼头人身，拿着三叉戟，作侍卫打扮的鱼妖上前拱手行礼：“太子殿下！”

    十七抬了抬眼皮，算是回应，比起与我相处的态度，他此刻才真正得像是一位鱼族太子了。

    我随同他一路走进去，远远便见到坐在一座金灿灿王座上的老鱼王。

    那王座实在耀眼，像是用无数金色的物件堆成座位的形状，四周围的地面上还散落着不少金牙、金链子和金手环什么的。

    “那是你父王？”我偷偷问道。

    十七点头：“姑姑，我父王记性不太好，姑姑还请见谅。”

    上了年纪的生灵，总会有点小毛病的，老阎王也是记性不好，我已经十分习惯。

    “无妨。”

    我悄悄示意。

    鱼王头戴珍珠王冠，一袭金银色长袍看来很是华贵，只不过他看来的确很老了，面目沧桑，额间几道深刻沟壑，白发披散，长长的银须垂落下来，像是条银蛇一直蜿蜒到三层台阶之下。

    “十七回来啦！”他笑来和蔼，视线缓缓转向我这边问道：“这位是？”

    我客客气气得朝着鱼王行礼道：“地府女鬼差向东倾，特来向鱼王问安。”

    一旁，十七点头，指着我道：“父王，这便是我每日都会与父王提起的姑姑。”

    “原来是姑姑啊……”

    鱼王眉开眼笑，看来十分可爱又亲切。

    十七也很高兴道：“父王，姑姑来宫殿做客，我想带着她四处转转。”

    “好好。”

    鱼王点点头，却又看向我问道：“姑姑如何称呼啊？”

    呃？

    我微微一愣，下意识回答：“回鱼王的话，我叫向……东……倾！”

    “哦，东倾，东倾这个名字好啊！”

    鱼王很满意得连连点头，银须随着他的动作流动，散发着亮晶晶的光泽。

    一旁，十七悄悄拉住我的衣袖，道：“姑姑，十七带你去别处逛逛可好啊？”

    “好。”

    我自然点头答应。

    另一边，鱼王看看十七，又看看我，很是疑惑得问道：“十七啊，这位是谁啊？”

    “……”

    这条鱼，记忆不过三秒啊！

    从宫殿正殿里出来，我便忍不住问道：“十七，你父王是如何将你记下的？”

    “历代鱼王成年后，记忆力便会衰退，随着年岁增长越来越严重，但唯独能记得住下一任太子，直至死去。”

    “连你母后也不记得？”

    “嗯”

    十七点头道：“父王为了将母后记住，刻制了她的画像在宫殿各处，先前姑姑所见的廊柱和屏风上的图案，便是我的母后。”

    啥？！

    我腮帮子用力抽了抽。

    方才从正殿出来，穿越九曲十八道回廊，还有沿路各处的壁画屏风，都雕刻着同一条鱼，那便是十七的母亲？

    问题是……那图案上根本没有人脸的轮廓啊！

    “你母后现在何处啊？”

    “很久以前已经死去，未免父王伤心，十七并未告知父王真相，所幸他也记不得屏风上的鱼究竟是谁，免去了伤心痛苦。”

    想不到，十七的身世如此可怜。

    我忍不住踮起脚，摸了摸他的脑袋顶，安慰道：“姑姑会代替十七的母后好好照顾你的。”

    “姑姑……”

    十七噘着嘴摇头道：“十七不要姑姑的照顾，十七要永远照顾姑姑！”

    “你这傻孩子。”我笑道：“将来你继承鱼王之位后，记忆也会一天天消散，到那个时候我姓甚名谁你都不知道，何来照顾一说。”

    “不会的！”

    十七眉间凝重，从未如此认真道：“姑姑，十七可以忘记所有人，所有事，唯独不会忘记姑姑！”

    “话是这么说……”

    我正要从理论出发，结合现实来好好教育十七，却突然听得身后匆匆而来的声音。

    “太子，不好了！宫殿外突然闯来一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