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父亲回到医院开始接受透析治疗，而离则是每天煮药送药两点一线在医院和家里来回奔波。

    “怎么又不吃药，前两天不还说感觉有点效吗？”离带着今天中午的第二份中药来到病房，看着父亲床头摆着自己早上送来的药问。

    “你烦死了，少吃一顿会死啊？”父亲很不耐烦。

    “烟少抽。”

    “我都抽了几十年烟了，你让我一下怎么戒掉？”

    “……你怎么又吃这些东西。”离指着垃圾桶问，里面放着一些父亲不能吃的食物残渣。

    “你烦不烦！吃一点怎么样？吃死我啊？”

    “那你怎么搞成这样的！不都是你自己吃出来的！”再也压制不住怒意的离咆哮起来，病房里其他的病人纷纷向离投来诧异的目光。

    “我这个病就是这样，又不是我自己想搞成这样的。”父亲总是有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歪理，“老天爷给我活那我就死不掉，不想让我活再怎么治也都是个死，跟我吃什么有屁关系。”

    离开始绝望。

    接下来的时间父亲死性不改，饮食方面想吃什么吃什么，药则是开心就吃，不开心就不吃。

    断断续续的吃了一个月中药，恰逢春节期间，离准备带父亲去老中医那里复诊.

    “再有两个月就不用透析了，剩下来的钱还撑得住。”离仔细的算过了，中药一个月花费三千，透析费用九千，加上伙食费每月最低花销一万三至一万四之间。期间也陆续得到了一些家中旧友的帮助，所以虽然困难倒也可以坚持下去。

    “都过年了，人家医生也要过年。”父亲则似乎不太愿意去复诊了，“等过完年再去吧，刚好我回一趟老家。”

    “也行。”离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一个月的中药加上透析治疗下来父亲也恢复了基本的行为能力，“那你自己回去吧，我把家里收拾一下。”

    家中一个多月无人打理，离想要仔细打扫一番。

    就这样，离将身上的现金给了父亲一部分，在充满欢庆的春节中一个人打扫着偌大的房子等待着父亲回来，但这一等，又等出来了问题。

    父亲借了朋友的车无照驾驶被扣留了。

    “交警队长是自家人，没事！”老家的大婶在电话那头告诉父亲已经被放了出来，接着语气开始变的复杂难明起来，“你是没看到哦，你老子抱着可乐喝，我问他你这个病还能喝饮料啊？他讲除了人血他都敢喝！”

    离只能沉默以对。

    “还有，那个谁听说你老子身体身体不好，大老远跑来找他给了他七千块钱，他屁股一转就去赌场输掉了。”

    挂上电话，离呆呆坐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发呆，“谁让他是我老子呢……”

    两天后父亲身无分文的回来了，再说什么也于事无补，离就当没发生过那些事情再次提起了要去复诊。

    “再等两天。”“后天去。”“你急什么哎呦。”父亲不断的推诿着，离发现其实父亲压根不想再吃中药了，理由他大概也能猜得到——中药苦难吃，要忌嘴。而透析则是放弃一切治愈的希望给人续命，所以在饮食上不再有什么苛刻的要求。

    所以，父亲放弃了成为一个健康人的希望，选择了靠透析来维持生命的废人，而这就意味着直到他死，离都要背负着这样一个重担生活下去。

    “没钱去。”直到离最后一次和父亲爆发争吵。

    “你有钱赌！你有钱吃！”这段时间累积下的怒火彻底爆发了开来，离再也不顾忌父亲的脸面，“有钱去做一个月万把块的透析没钱吃一个月三千的中药?”

    “这个病全世界都治不好的，那老头就能看好？”父亲也不甘示弱的大吼起来，此刻他刻意忘记了家中那位被治疗成功的长辈。

    二人持续的争吵着，谁也不肯让谁，最后在牵扯到钱的问题上父亲说了一句话，“你在我身上花过什么钱？”

    “……”面对这句话离彻底死心了，回到了邻城的公司再也没踏回过家门。

    是，我没什么钱。

    可是，我有的全给你了啊……

    回了公司的离静静等待着父亲死亡的消息传来，然而孤独的等待一年过去后，本以为无法负担沉重的医疗费的父亲依然还靠着透析坚持着。

    “你二伯和大伯在养着他。”母亲在电话中是这样告诉自己的，“医保、医疗救助都办下来了，现在透析一次就几十块钱，他一时半会死不掉了。”

    “哦……”

    “当初我让你别管他你不听，我和他在一起生活十几年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你不帮他前后张罗他是不是早死过了？”母亲有些气结，不过语气随即软了下来，“这样也好，不然你以后会后悔当初没救他，现在你看清他是什么人了吧？”

    病是遗传，恶化是自然，赌钱是发泄……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所有所有的一切在父亲的意识中都不是他自己的行为导致的，而是奶奶、母亲、大伯、二伯以及自己这个儿子的原因。

    错的不是我，是全世界。

    是的，父亲就是这样的人。

    挂上电话，离拿出冰箱里的一只注射器，里面是糖尿病人专用的胰岛素。

    这种药除了用来缓解糖尿病以外还有一个作用，只需要3毫克，就可以让一个正常人在一分钟内毫无痛苦的死亡，而且在各大药店很容易买到。

    “想自杀的人一般都是自己内心戏太多，实际上有很多人关心着他，他只是想借自杀这种手段来博得更多的关注罢了。”离看着颤抖着将注射器针口对向手臂的自己冷笑道，“而我们这种一无所有的烂人，越是没人在意就越是偏偏要赖着活下去！”

    “啊！”离嘶吼着将注射器狠狠丢在地上，一边痛哭一边疯狂的将注射器踩成碎片……

    从第一年发自内心的痛恨，疯狂的想要看到他一个人躺在床上如同奶奶一般孤独的死去，到第二年的平静面对，第三年离已经不再在意父亲了，对他来说那已经是个陌生人了。

    第四年，他准备重新振作起来为了自己而活，而眼前的画面静止在呼啸而来的汽车上……

    “结果，是我比你先死啊……”随着精神力的高度消耗离在脑中的剧痛中从幻术空间回到现实，按捺着强烈的眩晕与呕吐感离双手青筋爆露死死抓住了地面上的草皮，不知不觉间离已经泪流满面。

    “真是，恨啊……”逐渐冰冷的眸子中，五芒星花纹下的两个勾玉渐渐转动融合起来化为三勾玉定格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