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宝儿这个人吧,虽说自觉着跟前世的性情判若两人,但有一点是一以贯之的,那就是,都不爱应酬。
从前的裴姝或许是曲高和寡,但她那一世因着在孤儿院里长大,早熟得很,对这些虚头巴脑的交际很是不感冒,不然后来也不会选了那样一条职业道路,毕业后一头扎进实验室里跟瓶瓶罐罐为伍。
所以,被齐珩拉回来当这劳什子的王妃,还要迎来送往,她是不可能笑眯眯屈服的。
她生平志向就是做生意、赚大钱,故而,思维上很有些商人的习性。当然,也可以说是沾满铜臭味的臭毛病。
商人,多半是无利不起早的,要让裴宝儿接下不情不愿的事,也得有点利益当胡萝卜挂前头才行啊。
若不是想着,刚好生辰的日子就在铺子开张前几天,她才懒得折腾呢。现下好了,干脆把这个无聊的宴会变成免费的广告宣传,就当是开了场隐晦的发布会算了。
裴宝儿突发奇想,拉着宋岩、北雁等人配合,先是将铺子里备的货划拉了一堆过来,照着发出去的帖子,每户的回礼单子上添个一两套胭脂水粉的。
其次,将府上十五到二十五岁的年轻婢女都拉了过来,选几个梳妆手艺好的出来,亲身示范传授她那一套化妆手法,然后再一传十、十传百,实在学不成的,就让手艺好的那些帮她们上妆,总之,生辰宴这一日务必要向上门吃酒的女客们展现出不一般的风采。
她就不信了,千百年来,女人们没有不爱美的,尤其是这些有权有势的高官夫人们,家务活不用亲自干,儿女也有奶娘带,闲暇时除了搞些上不得台面的争斗,不还是研究怎么保养自己那张脸?
如玉阁打不进这些权贵的圈子,主要是因着市场定位的问题,还有就是,林大太太做生意很有一把好手,但她寻得来袁五郎这个山寨达人,寻不来第二个像裴宝儿这样对现代妆容技巧谙熟于心的人啊。
那日去如玉阁逛了一圈,女工倒是有一个,可,只看她自己脸上的妆容,裴宝儿就有些心知肚明了。
她再故意兜了个大圈子路过安乐坊看了几眼花娘们,有些个脖子上的粉都没舍得涂呢,脸上白得好似明月,脖子却黄似月饼皮。而且,那眼皮子上花花绿绿的,实在叫裴宝儿不敢恭维,妥妥的夜店杀马特风。
除了为新铺子搞市场宣传外,另一个重要目的就是将这些女眷源源不断的交际帖子尽可能扼杀在摇篮中了。
如凌雪所说,她不耐烦一个个见那些人,但如果她要在这儿久居,就不可能永远避着这些人,还不如使个好法子,不说能一劳永逸,但起码是事半功倍的那种。
故而,先前听闻她回来后给王府投过帖子的人,她基本上一个不漏都请了过来。
哪怕凌雪提醒她,这里头有哪些个是林侧妃的姻亲之家,哪些个又是王爷在朝中的某个死队头的娘家,她也没管。反正,这事儿都是宋岩忙里忙外地在跑,名单他手上有,眼睛也毒得很,要是有问题肯定会跟齐珩报告。她这边一直没收到什么意见,可见齐珩并没有什么特殊指示。
她这么说凌雪:“你也太小心过头了,好歹你家主子也是正一品王妃,当今天子还要叫我一声皇婶呢,如何这般缩手缩脚。那些个人请了便请了,若是惹得我不高兴,我还不能给她们脸色看了?”
凌雪解释,“倒不是这样说。只是,奴婢想着,王爷如今在朝中虽然说一不二,但始终……咱们虽是想办得喜庆些,也不必太过张扬。”
裴宝儿撇撇嘴,没再解释下去。
她如今担着第一实权王爷家正妃的名头,还不能张扬,改日若是这位摄政王倒台了,她就更没机会了。再者,就是她现在谨言慎行,处处算计,齐珩若是倒台了,她照样没好果子吃。
所以,她还想那么多干嘛呀,如何开心如何过罢了。
她非但要全请过来,还要让这些人都亲眼看到,摄政王府上的裴王妃是如何支着虚弱无比的病体在招待她们的,她倒要看看以后还会不会有人厚着脸皮见天儿地给她递帖子。
是的,裴宝儿今儿在化妆镜前坐了整整半个时辰,也不必北雁她们帮忙,全程靠自己DIY了个病态妆出来,然后,全副武“妆”地出了席。
病态妆最重要的,一个字,淡。
唇妆是最重要的,绝对不能上大红口脂。相反,还要用粉底盖一盖裴宝儿本来的唇色,又在下嘴唇中央轻轻漾开一抹桃红,渲染开去却是淡淡的粉,一点都不张扬。
眼妆则是选的湿润感红眼妆,裴宝儿用了淡淡的裸粉色,又用碧玉小杵沾着些许浅桃色的粉末在眼圈滚了一圈。眼线自然是不画的,眉毛也只是淡淡地上了一层黛粉。这么一来,眼神看上去水润朦胧,煞是出尘。
此外,底妆自然是要往苍白的方向走的。未免让人家看着自己容光焕发的,高光是不能上了。阴影却是可以多打一点,显得瘦骨嶙峋的,更是惹人怜惜不是?
果不其然,众人见到她多半面露怜惜之意,两个老国公夫人还握着她的手很是感触地让她保重身子,又说她受苦了。这么一来,至于她具体怎么受苦的过程嘛,大家也都不大好意思继续问了,这不是戳人家心肝嘛。
先前在张府见过她的柯氏很是震惊,私下里跟弟妹杨氏嘀咕:“才过了这短短数日,娘娘怎么就这般形容了?”
杨氏上回没去,她哪里知道裴宝儿先前什么模样。加上裴妉上次回府后就以泪洗面,差点闹起了绝食,这几天才劝好了些,杨氏的心里很是烦闷。再者,她记忆中的继女王妃确实是病恹恹的,有时候正说着话呢,动不动就头晕目眩的,跟之前一比,今天这还算是精神的呢!
她敷衍道,“想必是时气不好,近来咱们府上不也有好些个人伤风的?”
她们妯娌两个正说着小话,却听得身边那位正对裴宝儿说着什么的夫人忽然哑了声,其他人低低的说话声也安静了不少。抬眼一看,却是来了位贵客。
在京城有着鼎鼎大名的美狄亚公主再次造访摄政王府,很是轻车熟路,先是笑嘻嘻地跟裴宝儿见过礼,便坐到了景和公主那一堆去。
一位郡王妃笑道,“竟没想到,今日还有幸在此得见公主。”
众人皆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二句客套话,眼底的鄙夷却是瞒不了人的,尤其是按眼高于顶的安王妃。
安王妃出身名门世家,乃是柳国公亲女,是秦太后当年千挑万选才给亲儿子挑来的好媳妇。柳国公府规矩繁多,安王妃向来看重规矩,很是不喜那等举止轻浮的女子。像美狄亚公主这样的,在她眼里比之花楼姑娘也好不到哪里去了。偏偏她们还被安排了吃席时坐一起,这就让她十分憋气。
可她又不能说裴宝儿的不好,毕竟,老大一家前些年因为又谋逆之心被先帝废了,老二瑞王瑞王妃都跟着先帝去了,裴宝儿如今也称得上是她长嫂了,更别提她有个把持朝政的夫君,她自己的夫君却还身陷敌国不知何时能归。
于是,安王妃便借着酒意,“很不小心”地将杯中的残酒泼到了她左手边的美狄亚公主身上。
“哎呀,真是对不住了,还请公主见谅。”
话中敷衍之意十分明显,美狄亚公主却没生气,吃了一惊过后,仍旧是带着笑意先离席换衣衫去了。
安王妃心中得意,就连她向来觉得不大长眼的宁王妃挑起话头,夸赞裴宝儿府上这些侍女的妆容之新奇,又将话题引到裴宝儿新近要开的脂粉铺子上,言语之间对裴宝儿很是推崇,她都没生出什么不悦之意。这要放在平时,她多半在心里暗啐宁王妃是个狗腿子了。
然而,她还没得意多久,身后的婢女却一脸忐忑地凑过来,告诉了她一个坏消息。
安王妃惊得酒杯都掉到了地上。
“什么?阿斐?怎么可能?”
坐她右手边的康王妃一脸关心:“王嫂这是怎么了?”
安王妃急急忙忙起身,笑得比哭还难看,寻了个蹩脚的借口离席而去。
因她方才摔落酒杯的动静不小,又有突然离席一事,留意到了这一幕的别桌女眷纷纷低声议论起来,反倒是这一桌上的几个面面相觑,什么都不好说。
康王妃笑眯眯的,又慢慢吃了半杯酒,扶着侍女的手说头晕,借故出去之后,疲倦之态一扫而空,却是神采奕奕地朝着某个方向去了。
一时间,主桌上的人几乎跑了一半,明眼人都看出来有些不对了,多半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不信?您瞧,连裴王妃都不见了,定然是去帮忙收拾残局了。
此时的裴宝儿早就借故离席去更衣,也收到了消息。她倒是没有主动收拾残局的积极性,就是不免有些好奇,这些人莫不是要借自己的场子唱大戏?若是如此,她怎么能不亲眼去看一看呢?
到得畅春园门口,裴宝儿猛地停住脚步,喘了口气,然后一手扶着北雁,另一手扶着心口,弱柳扶风地进了去。
只见其中一间厢房屋门大开,站在门口把风的可不正是安王妃的贴身女婢么?
第71章 病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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