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冯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见的，他不过睡了一觉，船就到了兰尼斯港？一觉，一个晚上，半个白天，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从旧镇到兰尼斯港，水路走得快，也要十天以上。

    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

    中途那些梦，感觉被人扶起来喝东西，难道都是真的？

    普通的梦酒，学士们调制的罂粟花奶，都能令人陷进沉睡。

    如果对方早有准备？调制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凯冯十根被铁锤砸烂的脚趾疼得他精神麻木，目光呆滞，但兰尼斯港还是能认出来的！

    昔日兰尼斯港来来去去的商贸船不见了，减少了一半。他知道原因，当魔山率兵回来的消息传来，兰尼斯港的商贸船纷纷选择了离开……

    魔山站在防波堤岸上，身边还有谁？左右两个侍女、罗莎蒙·兰尼斯特、巴洛·兰尼百夫长、格纳·兰尼侍卫队长，一大帮兰尼斯港的贵族和骑士。还有兰尼斯港的海军船长和将军们……罗莎蒙身边没有看见班克罗夫学士……

    魔山的身后，站着一帮如狼似虎的陌生侍卫。

    长长的防波堤岸上，更远的岸边，挤满了城市的守备队士兵、贵族、骑士、雇佣兵、子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人山人海，是整个城市的人都来了吗?他们不惧怕残暴恐怖的魔山砍掉他们的头？

    凯冯看着岸上的人潮，他可是兰尼斯特，魔山对付兰尼斯特的恶毒手段很快会被国王知道的，瑟曦太后也会第一时间知道，凯冯·兰尼斯特叔叔必然会做出反应，还有很快必将获得自由的泰温公爵，他们不会放过魔山的，到时候，这些围观的人都该被砍头……

    甲板下的船舱传来脚步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被托伯特从最下面一层舱推了上来，头发挡住了女子的脸。女子赤脚，双脚很脏，穿一件脏得看不出颜色的散发着馊味的长袍，脚背有血迹，垂着头，看起来和他一样根本无法站立。

    托伯特不提着她，她会瘫在地板上！达冯本人也一样，他的两只胳膊，被人一左一右的提着，不然只要手一松，他就会瘫下去……尽管如此，断脚趾摩擦在甲板上，只要轻轻一动，每一下都痛彻心扉。凯冯想自杀，但他做不到，没有机会，也没有力气……他很深刻的理解着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达冯虽然看不见女子的脸……但是……

    “卡萝！”达冯说道，“卡萝，对不起！”

    女子是他的夫人卡萝·特瑞西。

    托伯特说已经把卡萝丢进了大海，但其实……并没有给她一个痛快……达冯看向托伯特，这些人太狠毒了，卡萝遭遇到了什么？他宁愿卡萝去做营妓……这些魔山的狗，究竟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卡萝抬起头，从披散的头发间，达冯看见了一张没有受伤的脸，卡萝还是那么美，只是目光凝滞，还好，卡萝没有遭到殴打。

    “啊，啊啊！”卡萝说道。

    她的喉咙哑了，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这帮禽兽弄哑了她的喉咙，没有损毁她的脸。

    托伯特感觉到脸上有热热的东西流下，他难道在流泪？这不可能，在魔山面前，兰尼斯特从不流泪……然而，他终究还是流泪了，眼泪不受控制。

    “托伯特大人，杀了我吧！”达冯乞求，“求求您，杀了我吧！”

    托伯特给了他一个微笑的眼神，柔和，亲切，满溢着善意：“别急，达冯爵士，你会死的！”

    绝望和恐惧如潮水把达冯淹没。

    *

    船靠岸了，达冯和妻子被提溜着押下了船。

    防波堤岸上有守备队，全部是他做代理城主时候的部下，守备队数百人都在看着达冯和卡萝，鸦雀无声。

    守备队里有很多兰尼斯特，但他们看着达冯，就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面无表情。

    “达冯爵士，你连站起来的勇气都失去了？”魔山的声音轰轰的，压下了浪潮拍打在堤岸上的哗哗声。

    “魔山大人，求求你，杀了我吧！”达冯说道。他哀求的声音、脸上的泪痕、令所有骑士不齿。

    “你刮掉了胡子，达冯爵士。”魔山说道，“我记得你发誓在没有杀掉卡斯塔克伯爵的时候，绝不剃掉胡子和头发，因为卡史塔克杀死了你的父亲。可你不单剃掉了胡子，也刮掉了头发。”

    达冯这才惊觉自己的脑袋凉飕飕的，一定是在他晕过去的时候，有人刮掉了他的头发和胡须，这是在当着全城人的面践踏他的荣耀和仅有的一点尊严。

    “你已经不配做兰尼斯特！”魔山宣布。

    岸上人山人海，鸦雀无声，人们看着剃掉了兰尼斯特标志金发和满口胡子的达冯，眼神各异。

    达冯的誓言全城皆知，非常著名，也是他激励曾经招募来的三千士兵们苦练军事技能的名言：不杀卡史塔克伯爵，绝不剃须！“

    “罗莎蒙小姐，求求您，杀了我吧。”达冯转而求情罗莎蒙。

    罗莎蒙已经被达冯脸上的伤和悲哀的神情打动，她这次没有双手捂脸，只是扭转了头。

    “巴洛百夫长、格纳队长、奥利斯骑士，给我来一剑，求求您们，看在兰尼斯特的份上，给我一个痛快吧！”

    “爵士，我帮不了你！”奥利斯骑士冷冷说道。

    巴洛百夫长厉声说道：“达冯爵士，请保持你的荣耀。”

    “抬头挺胸站起来吧！爵士！这并不难！”格纳队长漠然说道。

    “我，无法站立！”

    达冯脚上的战靴被托伯特的一个兄弟专门擦拭过，看起来就是新的。托伯特把服务都做到了细节上，据说细节决定成败。

    魔山挥手，众人上到岸边大道，两辆马车过来，一辆是有帘幕的真正的马车，一辆是众人从未见过的由亚摩利·洛奇伯爵在三叉戟河十字客栈发明的‘夹棍囚车’。

    夹棍囚车很狭窄，任何小孩都无法进入那么窄小的空间，但亚摩利·洛奇爵士是个天才，他有办法把一个成人关进去。赫伦堡夫人就享受过洛奇伯爵的‘夹棍囚车’的待遇。

    卡萝夫人被搀扶着上了真正的马车，众人看不见了。对于一个夫人，女子，魔山表现出了以前人们从未见过的宽厚和仁慈。

    托伯特来到罗莎蒙的面前，献上一个包裹：“罗莎蒙小姐，很不幸，屈莱顿、亚恒两个孩子就只留下了这些给您了。”

    罗莎蒙接过包裹，珊莎帮她打开，是一些孩子的衣物，还有一封‘遗书’。

    “罗莎蒙小姐。“托伯特神情悲痛，”屈莱顿、亚恒两个孩子性格刚烈，当我告诉他们达冯爵士犯下的滔滔罪恶的时候，两个孩子无法接受家族荣耀被他们的父亲大人如此玷辱，他们在深夜里留下了这个包裹和这封遗书给你，然后毅然选择了跳海。这样刚烈不屈的兰尼斯特孩子，我提议，我们应该把他们的遗物安葬进兰尼斯特墓窖，并请学士写进兰尼斯特家族史，我希望能表彰他们的正直和勇烈。”

    罗莎蒙看着托伯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在珊莎的眼神的暗示下，她说道：“骑士，我很感激你做的一切，你的建议我觉得很好。我很感谢你能把屈莱顿、亚恒的遗物交给我……”罗莎蒙的眼泪不由自主的在眼眶里打转。她心情悲痛，说不下去了。

    屈莱顿、亚恒和罗莎蒙是好朋友！他们年龄相仿！

    “我也很悲伤，小姐。这是我的失职，没能好好守护住屈莱顿、亚恒两位好孩子，我愿意接受罗莎蒙小姐的任何惩罚。”托伯特伸手抹抹干涩的眼睛，硬起心肠压下一身的鸡皮疙瘩，把这些恶心自己和别人的话坚持说完。

    他的手心和背心都冒出了热汗。这一番操作不出力不拔剑，但其实比砍人难太多了！

    *

    达冯全身的衣服被脱去，仅剩下了脚上的一双战靴，他被送上了夹棍囚车，囚车的钢锁扣打开，一面铁条栏被放平放在车上，达冯手抓住一面的囚车铁条，放平的一面被推起来，几个汉子一起用力，把两面铁条栏强行合拢，达冯发出了惨叫……

    当根根铁条嵌进达冯雪白的肉里，两面铁条栏成功会师，达冯肥硕的身体被挤进了一个薄薄的空间，满身的肉溢出囚车的根根铁条。

    无法站立的达冯成功的站了起来，他不能转身，不能左右转头，手脚脖子全部被卡死，只有一双眼珠保持了自由。

    “罗莎蒙小姐！“魔山说道。

    罗莎蒙看一眼城市行刑官，行刑官忙回答一声‘是，小姐’。他上了夹棍囚车，夹棍囚车向前行驶，行刑官的嗓门奇大，这是他职业必备的基本技能：“全城爵士、骑士、士兵、子民们听着，达冯·兰尼斯特，于伊耿历299年6月17日，率领兰尼斯港城的三千新兵军团，犯下了滥杀无辜的滔天罪恶，罪恶第一条……罪恶第二条……罪恶第三条……达冯的夫人卡萝·特瑞西，明知道丈夫犯下了滔滔罪恶，没有选择正义的一面，反而帮着达冯一起，又做出了一些不可饶恕的伤天害理的事情，罪恶第一条……罪恶第二条……罪恶第三条……”

    行刑官嗓门奇大，声如巨钟，一路不停的向全城宣告达冯·兰尼斯特犯下的滔天罪行——达冯和卡萝夫妻的兰尼斯港一日游开始了……导游团阵容强大……

    荣耀属于达冯！

    珊莎站在魔山的身边，看着一路上大街两边的百姓对达冯的唾弃和谩骂，烂白菜和臭鸡蛋砸向凯冯，她心里突然起了一阵恶寒，她想起了她经历过的君临暴动，那梦魇一样的经历，终身难忘。

    是的，君临，终身难忘。难忘的还有一个人，至今代替她留在君临的另一个珊莎·史塔克！

    *

    君临，首相塔。

    “没有关系的，珊莎夫人，你煮的牛肉和甜菜，我觉得真的非常好吃。”小恶魔柔声安慰哭泣的珊莎。

    小恶魔心里叹息，自己又得把难以下咽的饭菜给全部吃光了，这真是……很他吗的！

    珊莎很努力的学做饭菜，但每次都搞砸了。她希望能亲手为丈夫做一顿好吃的，她希望能令丈夫开心，但她的厨艺实在是太差了，这次是忘记了放盐，甜菜也并不是甜菜，而是炒成了苦菜。

    不过珊莎造成的小夫妻的日常尴尬——导致了小恶魔安慰人和说谎话的能力在短短的时间里得到了很大的提高。

    这个珊莎虽然并不是那个珊莎，但从她的厨艺能看出来，她不愧是珊莎的闺蜜，过着和珊莎一样的饭来张口的‘贵族小姐’般的生活。

    “对不起，大人，您对我越好，我越感觉到……罪恶。”

    *

    罪恶？！

    小恶魔敏感的看了一眼珊莎，他眼神示意，仆人和侍女一起下去，也包括了雪伊。

    雪伊作为珊莎的贴身丫鬟，跟着珊莎一起住进了首相塔，小恶魔要她的时候，就不用再钻首相塔的地下秘道去钢铁门的‘雪伊大院’密会了。

    虽然父亲大人很荣耀的披上了黑衣，但小恶魔却是迎来了崭新的生活，唯一的瑕疵，就是君临百姓当面背面都喜欢叫他背叛者，小恶魔的名号反而不太响亮了。这令小恶魔多少有些失落。

    当仆人侍女全部走光！仆人和侍女，珊莎做菜的时候，这些人都是故意往差的那一面指点的吗？或者说，视而不见？

    小恶魔摇摇头，好吧，除了他之外，其实仆人和侍女并不真的尊重这个夫人。

    *

    “珊莎，我刚才听见了你说……罪恶？”

    “不，我没有吧，大人，请您原谅！”

    珊莎在掩饰什么？

    她在说谎。

    不过谁没有说过谎，就连珊莎自己都是一个一戳就破的谎言。

    “没有关系，夫人，我们是合法夫妻，不管你做了什么，做了什么，我都不会生你的气，我以七神的名义向你保证，来吧，说出你心里的……话，告诉我，心里就会好受许多，真的，我经常对波隆这么做。”

    “……大人，国王、太后、培提尔大人，凯冯爵士……”

    “哦，都是我的家人，培提尔大人虽然不是，却是我最好的御前重臣。他们怎么了?”

    “……他们……他们……他们在调查珊莎·史塔克在处女居失踪的事情……“

    “哦！”小恶魔心里听见了一枚鸡蛋从空中落下碎裂在地的声音。他笑道：”那件事情我们都很关心真相，怎么，你听到了一点什么吗？“

    “他们询问了我，雪伊，还有格雷西·泰贝莎，我不知道雪伊和格雷西·泰贝莎是怎么回答的，但我说了实话……”

    真是一个愚蠢的实诚孩子！

    “哦，你说了什么实话，珊莎！”

    “他们已经知道是你放走了珊莎·史塔克，我很抱歉，大人，你，你，你杀了我吧！”珊莎泪如泉涌。

    小恶魔很怀疑她的眼泪是为自己的不幸流得更多，还是对自己的愧疚流得更多。

    自从和珊莎结婚，小恶魔一直以礼相待，没有拿走珊莎的贞操！在泰温公爵披上黑衣后，小恶魔承诺，在必要的时机里，他希望能送她回到临冬城。

    小恶魔的好心得到了好的回报，珊莎、雪伊、格雷西·泰贝莎，已经把他出卖了。

    “大人，我很抱歉，但你不要怕。”

    “为什么？”

    “小指头培提尔·贝里席大人说国王不久大婚，泰温公爵又披上了黑衣，马泰尔家族很快就来到君临了，在这个时候，首相不能出事。”

    小恶魔心里雪亮，小指头培提尔·贝里席这些话绝对不会让珊莎听见的，但他让珊莎听见了，为什么？

    “夫人，我知道了。你听我说，这些事情都通通过去了，不重要了，我是首相，知道吗，他们谁也奈何不了我的。他们选我做了首相。”

    “真的吗？大人！”

    正在欺骗人的小恶魔微笑：“当然是真的，珊莎，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得叫波隆重建一支军团，完全属于首相的一支近卫军团。

    那么钱呢？

    首相要用国库的钱，也得找财务大臣小指头！

    *

    ps: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