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六看看一地渣，又看看张念祖，把筷子上最后一点肉沫嗦进嘴里道：“来，你给我说说我们这车怎么惹你了？”
    这时小芹快步走过来，掏出证件道：“我是市公安局缉毒队的，这件事我可以负责。”在她眼里刘老六他们是百姓，虽然行为怪异了一点，可也不能一言不合就炸人车啊，所以道歉什么的话解决不了问题，首要的是把责任揽下来。
    张念祖把刘老六拉在一边小声道：“你们也不愿意和警察打交道吧，反正蚁族那么有钱，自己消化吧——”
    “肉煮好还没吃呢我消化个屁！”刘老六没好气道，“既然警察同志可以作证，诸葛刀锋，报保险！”他指着地上的一片狼藉道，“还有这火锅和杯盘碗碟，看能不能报。”
    小芹掏出钱包道：“这些我来吧。”
    刘老六道：“不走流程了？”
    小芹笑，掏出两张100的递给刘老六，没有造成恶劣影响实属万幸，最让人值得欣慰的是被波及群众情绪稳定，小芹抓起刘老六的手握了握道：“大爷，我的同事会来处理后续的事情，我有公务要先走了。”
    刘老六道：“忙你的去，警察我还信不过吗——你警号我记住了。”
    小芹耸肩，回修车铺拿自己的手机去了。
    张念祖好笑道：“六爷，你可真让我刮目相看啊。”
    刘老六道：“我知道你想说啥，蚁族有钱，可也不能败家啊，再说这是钱的事吗？车被炸了我要不找个人索赔，那警察不得多想？不得调查我？虽然我身家是干净的，不是浪费警力和公共资源吗？”
    张念祖发愣道：“您说的这些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刘老六指着张念祖发狠道：“你呀！”
    “我配合警方抓毒贩子这事儿能不能在你们蚁族那加个印象分？”
    刘老六道：“不能！蚁族存在的最大价值就是监管你们不要参合到普通人的世界里来，再说你的行为过度解读一点就是攻击蚁族成员，是要引战的！”
    张念祖道：“那您就别过度解读。”
    “我报告怎么写？”
    “六爷妙笔生花，这种小事搞得定的。”
    刘老六认真道：“你得保证下次不会再有这种情况发生。”
    张念祖也认真道：“这话你得去跟那些坏人说，你们蚁族的初衷是保护普通人的利益，我和毒贩子斗也是这个心思，既然大家不谋而合，就得算同道中人，比如刚才，我要是把炸弹扔到居民楼里，你们是不是更得和我急？”
    刘老六情不自禁地点头，愕尔道：“你小子怎么现在这么能说了？”
    “和六爷学的。”说着张念祖也带笑走了。
    刘老六站在那里茫然四顾，手里只剩一双被嗦过的筷子，最终懊丧道：“要是一口没吃我也认了，这刚吃两口馋虫都勾上来了更难受！”他手一扬冲发愣的夏侯霹雳喊，“把地上能捡的都捡起来，晚上吃烧烤。”
    ……
    小芹正在收拾桌子上的东西，包括自己的手机——张念祖在冲出去的前一刻把它放在那里。
    小芹看了张念祖一眼道：“你刚才是不是也想过冲出去可能就回不来了？”
    张念祖一笑道：“以防万一吧。”
    小芹扫了一眼屋里的众人，无可奈何道：“你们啊，都是一样的人，让人头疼。”她低头看着张晓亮道，“你恐怕也不是邻居家的孩子吧？”不过她没有多问，而是郑重道，“你救了这一屋子人的命。”
    张念祖招手道：“晓亮，你该回去了，我送送你。”
    两个人出了门，张晓亮小心翼翼道：“念祖哥，你是不是要骂我了？”
    张念祖道：“我为什么要骂你？”
    “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我没把事做好，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但我感觉你不高兴。”
    张念祖道：“今天的事你做得很好，甚至比绝大部分的大人都干得漂亮。但是念祖哥现在要做的，就是为了让你们以后可以不用做你今天做的事情。在生理上，你已经是个战士了，但终究还是个孩子，以后你会遇到喜欢的人，喜欢的工作，现在就把自己框定死了，以后你会少很多乐趣。”
    张晓亮道：“我爸跟我说过，战士最大的荣耀就是保卫祖爷。”
    “如果我以后不需要保卫了呢？”
    “那……那……”
    张念祖道：“好了，我们谁也不把话说死，如果我以后还需要你，而你又没改变主意，我们就一起做一番事。现在，我希望你做一个快乐的小学生。”
    张晓亮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苦恼道：“念祖哥，现在的小学生哪有快乐的啊？我们同学最少的都被家长报了三个补习班，每天奔命一样，在学校的时候都是最轻松的，我这个爸在这方面特别舍得给我花钱，不瞒你说，我今天跟人玩命的时候感觉都像放假……”
    张念祖想笑，又没忍心，最后道：“我要说你们这会就是学习本领的年纪，你是不是得恨我一辈子？”
    张晓亮低着头，无奈道：“顾不上想这些有的没的，我下午还有一对一口语在线课呢。”
    张念祖一揽他肩膀道：“咱们说好了，你好好想一想，如果你有了最终的选择，记得告诉我。”
    “好……那我先走了念祖哥。”张晓亮掏出一个英语单词本，一边背一边拖着沉重的脚步坐车去了。
    张念祖一回头碰上小芹也往外走，张念祖道：“还没顾上问，彭队状态怎么样？”
    阿四道：“他醒来第一句话不会是问抓到贾霸没有吧？”
    小芹叹气道：“就是这句。”
    阿四感慨道：“都成魔怔了。”
    小芹举起手机道：“好在有这个东西会给他来一剂强心针，我看他是得马上下床工作了，云南那边的情况他最熟悉，联系警方、筹划具体行动，除了他我想不出别人更合适了。”
    张念祖道：“我们跟你一起去看看他吧。”
    小芹在前面带路，张念祖他们上了老福特，这会刘老六他们正站在突突冒黑烟的房车前等保险公司的人，见目标倾巢出动，摇着一只胳膊道：“出了街我可管不了你们了啊。”
    阿四道：“别看刘老六这么说，咱们去哪他只怕很快就一清二楚，蚁族的人那天来找阿嫂的时候说过，他们在天上有各种卫星。”
    张念祖恍然道：“所以他们想找谁就找谁，连杰克也没能避免。”
    李长贵道：“这帮人透着股邪性，我看强人族和他们迟早会有一战。”
    张念祖开玩笑道：“就因为刘老六给你抽了根廉价烟，至于吗？”
    李长贵认真道：“反倒是只有这个刘老六看着油皮，人未必坏。”
    阿三忽道：“咱去医院看人是不应该买点东西啊？”
    阿四道：“你啥时候这么懂人情世故了，彭队被人捏得五脏六腑都变形了，买东西他吃得下吗？”
    阿三道：“你怎么光想别人，咱自己的兄弟李二虎还在医院躺着呢。”
    阿四一拍脑袋：“我说我咋老心神不宁的，把这茬儿给忘了！”
    ……
    彭队长自送院以来，经过了100多个小时的抢救，多名专家级医生轮流上阵，分别进行了肝脏缝合手术、脾脏缝合手术、左臂骨拼合手术、右桡骨固定手术，肋骨固定手术，普通人可能一辈子就做一次的大手术在他身上轮番进行，曾一度失去了生命体征，对他有信心的只有一位脑外科专家，声称他虽然人事不省，但种种现象表明“在和死亡做着顽强的抗争，似乎在人间尚有未了之事”，起初众人对这种几乎是玄学的理论不太理会，结果时候证明那名专家是对的。
    昨天深夜，彭自立开始有了意识，凌晨恢复了些许语言功能，今天早上人已经清醒了。
    此刻，探望的人基本都已来过，病房里只留了一个干警陪床，小芹带着一伙人兴冲冲地进来，对那小干警道：“你去休息一下吧，过十五……不，半个小时再来。”
    彭队长闭着眼，处于半睡半醒之间，跑完一场马拉松，现在是他最疲倦的时候。听到有声音，他微微睁眼，然后就和好几双眼睛对上了。
    阿三惊奇道：“乖乖，这是小了一号啊！”彭队长这些日子就靠营养液维持生命，用医生的话说，他自身能消耗的和不能消耗的都消耗掉了，所以人已经不是憔悴可以形容，而是真的小了一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