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克没有急于回答，示意白舍尔继续看下去。

    激烈的战斗画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络绎不绝的商旅，海浪拍击的港口，以及从天而降的炮火——他把与新特诺蒂兰王国海军的激战放到了最后。

    众人再次响起惊呼：“异教徒！钢铁巨舰？天哪，太可怕了！”

    “那种炮弹，那种超巨型的炮弹和能直射的大炮！恐怖，恐怖！”

    当重型飞毯携带着重型爆炎弹俯冲而下时，所有人都攥紧了拳头，有的甚至情不自禁站起来，被后面人粗暴地拨开。

    冲天的烈火和浓烟中，三艘钢铁巨舰缓缓退走。

    掌声四起。

    “各位，外面绝不是什么乐土。三百年了，和法鲁格陛下那时相比，情况更糟。软弱无力的中枢，醉死梦生的王公贵族，包藏祸心的豪强，时时威胁城市的异种，麻木不仁的民众，还有虎视眈眈、时刻想扑过来的异教徒，这一切，即使各位出去，也很可能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

    白舍尔十分困惑。

    从影像来看，这样一支能击败巨蚁狮、沙虫乃至异教徒的军队，背后必然是一支强大的势力，必然有一整套完整的军事和行政体系在支撑，那么，这位哈里克救下自己这些人，目的何在？

    除了一点点可怜的行政管理经验，这些人还有什么可利用的？

    他狐疑地看看旁边的同伴，他们的目光也在游移不定。

    仿佛看出了他的困惑，哈里克道：“我要向各位坦白，外面没有什么光明之眼帕格达分部，那是我为了迷惑敌人编造的谎言。但阿里巴巴团是真的。我和我的妻子接受阿里巴巴团委托，历尽千辛万苦来到这里，不是为了拯救你们，而是为了寻求你们的帮助。”

    “帮助？您和您的队伍有如此强大的实力，需要什么帮助？”

    “法鲁格时代之后，阿拉孛失去了统一的思想，有的只是对《通天经》各怀鬼胎的解读。作为新近崛起的阿里巴巴团，即便有了重新竖起先贤大旗、统一半岛的实力，却没有重新修订《通天经注疏》、统一思想的能力。而你们这些先代的遗民却可以。”

    白舍尔立即回答：“很抱歉，我们恐怕做不到。”

    “为什么？”

    “恕我直言，您背后的力量太强大，一定会给人们的生活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原先的一切都将彻底变样：牧民们乘坐钢铁车辆放牧，伯卡们只要按几下按钮就可以完成布道，快如疾风的飞毯和无敌的巨大傀儡会粉碎一切反叛的阴谋——是的，你们完全可以自己编造一套合适的思想体系，而且大多数人将不得不支持。我们只能成为一个迂腐守旧的笑话和猎奇的谈资。”

    “您太低估自己对阿拉孛的重要性了。”

    听到自己个人居然被拿来跟整个民族相提并论，白舍尔苦笑着摇摇头，看看身边的同僚，他们也一脸的苦笑。

    军人就是军人啊，不是政治家，尤其不是一个好的说客。

    过分抬高对方，只会起反效果啊。

    达克并不关心这些，继续道：“一个真正伟大的文明是不断行走的文明，即使跌入谷底，也能爬起来勇敢前行，而不是躺在谷底等死。”哈里克停顿了一下，道：“有位朋友这样对我概括，‘亘古亘今，亦新亦旧’。”

    白舍尔和同僚们呆住了。

    这两个短句蕴味太过于深刻隽永，他们需要时间去品味。

    “在外面，姆斯蓝的文化传统已经被肢解得支离破碎，歪曲得面目全非，我和我的战友们曾经努力过，甚至历尽千辛万苦寻回了全本的《通天经注疏》，但没有用，叫不醒那些装睡的王公贵族。所以我们认为，要为多灾多难的阿拉孛找回失去的明天，皇室的血脉、强大的实力、一脉相承、常在常新的传统，这三者，缺一不可。而各位，你们是传统最直接的见证者和继承者！”

    “能否给我们点时间？”

    “当然可以。”

    达克脸上平静，心里暗暗叫苦。

    轻敌了。

    这些家伙虽然年龄不大，但都是官场上打过滚的，对很多问题都有自己的思考。刚才的对话自己使出浑身解数，甚至把乔治的话都搬出来了，但效果……很一般。

    如果这些家伙拒绝，那只能靠自己和伊莎贝拉来硬的了，突击干掉萨龙。钢岩史莱姆，恐怕只能想想了。至于尼赫尔的居民，总不能把他们挂在残酷天使身上一路冲出去——没办法，生死各安天命吧。

    恐怕他们盘算的，是怎么把这些神乎其神的技术留下来，为光明之眼上位铺路，然后尼赫尔千秋万代吧？

    当然，他们现在无路可走，只能听自己的。但是，面服心不服，我要一群出工不出力的官吏来有何用！

    达克无奈地叹口气，讨论什么的，都是在浪费时间，是做样子给自己这救命恩人留面子呢。

    果然，白舍尔略带些尴尬地走来：“哈里克先生，感谢您的救命之恩，但是，但是，我们还是不能——”

    果然如此。

    就在达克准备说两句客气话搪塞过去的时候，突然有人大叫了一声：“请等一下！”

    紧接着，好多人乱纷纷的叫道：“暂停，暂停！魔法影像暂停一下！”

    达克和白舍尔愕然地朝正在播放的魔法影像望去，它一直在播放。现在播放的是阿拉伯帝国首都帕格达街头的近景。

    “请后退一点，后退一点，圣真寺，看圣真寺和王宫！”

    白舍尔奇道：“圣真寺和王宫怎么了？”

    那人显然比较激动，手舞足蹈：“快，没时间解释了，退回去！”

    达克把魔法影像向后退了一段：“这里？”

    “对，对，对，就是它，就是它！”

    达克狐疑地盯着影像看了几眼，没什么东西啊，只是很普通的阿拉孛风格的建筑，不管是圣真寺还是王宫，都有圆而尖的巨大穹顶。

    “你们看哪，外面的世界，那不是球形，不是丑陋的球形！”那人声嘶力竭的指着建筑的穹顶大喊，“我们是对的，那些流传下来的典籍是对的！”

    达克猛然想起，尼赫尔的建筑风格，和外界完全不同，虽然都信奉姆斯蓝教，但他们的建筑穹顶全是圆滚滚像皮球一样。

    “为什么非要做成这种形状？拉拉，吱一声。”

    伊莎贝拉在线，立即回复：“因为球形比较容易撑魔能护盾啊，头顶整天掉昆沙毕的胃液，所以法鲁格他们进来的第一件事是开盾，所以这就成了一项传统流传下来。后来，在伯卡们嘴里就变成‘自古以来都是球’了。”

    “哦，是这样。”

    “圣真寺和市政厅撒了谎，他们要掩盖真相，让我们的子孙后代永远服从他们的统治！”

    “他们要斩断我们和外界的联系，抹杀我们民族一切光辉的印记，摧毁我们蓬勃进取和独立自由的精神！”

    “说的太对了！连《通天经》都要烧，还有什么混蛋事做不出来！”

    “真实，残酷的、真实的世界，但是我喜欢，你们喜欢吗？”

    “那还用说！我愿死在炽热的阳光下，埋在咆哮的沙暴里，也不要像一头猪、一条狗那样，在牲畜圈栏一样肮脏腐臭的堕落之城里活着！”

    “帕格达，我们要去帕格达，哪怕那是地狱的最底层！”

    没等白舍尔说什么，已经有人急不可耐地走来，直通通地问达克：“请问，贵部能带多少人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