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息坐着轿子，慢慢悠悠的晃回了承乾宫。

    承乾宫的牌子以及外墙和沈息印象中的完全一致，只不过推开朱红色的大门后，露在面前的，却是那座沈息生活了二十来年的小院。

    沈息在承乾宫门口呆呆站立了很久，看着自己熟悉的那棵大槐树，槐树旁边那几垄带着晶莹剔透露水的菜地，靠着墙边搭出来的葡萄架子，以及葡萄架子下面的那架老摇椅，还有摇椅旁放着茶壶的小木桌。

    沈息一个人站在承乾宫门口，望着里面的小院，久久未动。

    跟着轿子一起随行到承乾宫的除了普通神仆以外，阮安也一起陪同在侧。眼见沈息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对劲，阮安并未作声，而是轻轻向后摆了摆手。其他神仆会意，悄然无声的抬起空轿离开了承乾宫。只留下背着手站在门口的沈息，以及在沈息左侧身后站立不动的阮安。

    神殿之中也有日月更替时间流动。沈息从大约下午四五点的光景，一直站到了深夜。

    “这地方……”终于，沈息说话了。仿佛声带里塞满了粗粝的沙石一样，几乎难以辨别他说的是什么。“真的和家里一样啊。”

    “大人，这就是您的家。”阮安低声道，“从任何一个层面上来看，这里都和您住了二十年的那个地方完全一致。”

    “一样？哪儿能一样啊。”沈息叹息道，“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我原本以为我这辈子都用不上一句学过的诗，现在反而觉得除了这些话以外，竟然没什么可说的了。”说罢沈息迈步进了大门，边走边问道，“来了就是客。坐吧。”

    “诶？那我就不客气咯！”阮安还没动弹，他倒映在地上的影子里忽然冒出了一句话，随后影子扭动了几下，从地面上猛的冒了出来，变成了索菲娅的样子。

    “你其实一直都没走吧？”沈息走到葡萄架下。拿起放在小木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放下。示意阮安可以走了之后，冲着索菲娅问道，“在神殿里玩捉迷藏，导师的学生都像你这么活泼么？”

    “夸人家活泼什么的是在是太客气啦~”索菲娅嘿嘿笑着，毫不客气的坐在了摇椅上，好奇的晃了两下后眼睛迷成了一条缝，“这东西真不错。回去我也要摆一个！”

    “那并不是在夸你。”沈息搬了张小木凳坐下，顺手从葡萄藤上摘了一串葡萄塞进嘴里，然后就被酸的直跺脚。“你之前不是说自己的神殿太小了么，这么大张躺椅你要放在什么地方啊？放在办公桌上么？”

    “不要突然揭短啊！”索菲娅很生气的拍了拍桌子，“哪有你这么聊天的！太失礼了！”

    “不好意思，在这种地方说话习惯了。”沈息耸了耸肩膀，“那么，亨利正在忙于创作，没时间来教我怎么写论文。尊敬的暗杀者之神索菲娅女士潜伏在我的神仆影子中，又有何指教呢？”

    “突然就步入正题啊？”索菲娅为难的挠了挠头，“我还以为你得跟我来回打上十几个回个的机锋才能说人话。你这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

    “在这种地方说话习惯了。”沈息用手扯了扯自己的嘴角，摆出一副习惯的威胁表情，“我就喜欢出四个二带俩王！你咬我啊？”

    “是是是，你是了不起的人渣保护神。”索菲娅哼了一声，“我这次来是有正事要和你谈的。既然你愿意直接一点，那我也就直说了。有没有兴趣和我合作？”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沈息嘿嘿一笑，“说吧，你看上我哪儿了？”

    “我就看上你这臭不要脸的劲了。”索菲娅倒是很认真的回应道，“我不擅长传教，我的信众也不太愿意传教。每次要完成业绩考核我就已经费劲所有精力了，根本没工夫去扩大自己的信徒群体。而你不一样，我很看好你的教团。”

    “你不擅长传教的主要原因大概是因为你笨。”沈息摊了摊手，“暗杀者诶！这么好用的神职你居然不会传教？”

    “别人说我可能反驳两句，你说我笨我认了。”没想到索菲娅倒是非常光棍的认下了沈息的讽刺，“这种事情我真的很不擅长。所以我想和你合作。”

    “愿闻其详。”沈息把嘴里的葡萄皮吐了出去，示意索菲娅继续说下去。

    “我来当你的神妃好了。”索菲娅直接了当的说道，“只要我成为你的神妃，那么我的教会就会自动划归给你管理。虽然我不擅长传教，但是我的教会毕竟比你的要更具规模，用来协助你现在的教会而发展完全没有问题。”

    沈息的表情很精彩。他长大了嘴，仿佛打哈欠到一半结果被雷劈了一样，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似的。沈息指着索菲娅，手指有些发抖，“你啥意思？”

    “你傻啊？”索菲娅飞了沈息一眼，“话都说这么明白了你不懂？我希望和你合作。”

    “神妃是怎么回事？我可能理解有误，你给我翻译翻译，什么叫神妃……”

    “哈？”索菲娅瞥了沈息一眼，“神妃就是你老婆啊。也是伴侣，配偶，受孕体……”

    “姐姐。”沈息捂着脑袋挥手打断了索菲娅的发言。“您说话过过脑子行么？咱俩刚见面才一天，你就给我当老婆是不是不太合适？”

    “我给你？”索菲娅愣了愣，随即脸上飞起一抹羞红，挥起拳头砸在了沈息的肩膀上。“想什么美事儿呢？肯定不是我啊！是我的人界代行者。就相当于我的一个分身，让她给你当神妃就行了。”

    “疼！疼！疼！疼！”不愧是战斗类的女神，虽然看起来只是个娇滴滴的少女，但下起手来力气绝不比身高220体重220的浑身都是棱形的肌肉大汉轻多少。沈息哪怕已经经过了改造，获得半永恒之躯，仍然被砸的眼前一阵发黑。“姐姐我错了！饶……饶命！”

    “小色胚！”索菲娅停了手，仍然不依不饶，冲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就凭你想要占姐姐的便宜？还早了两万年！”

    “谁让你用这么让人误会的说法啊？”沈息从抱头蹲防状态中解放了出来，无奈道，“好歹你提前说明白是分身啊……”

    “现在你知道了。”索菲娅恢复了原来的状态，伸出一只手问道，“成交？”

    “神妃能有几个？”沈息开始盘算起得失，“我能享受什么权利？我还需要负担什么责任么？”

    “神妃数量不限。”索菲娅低声道，“毕竟只有凡人才能充当神妃一职，而这也是神扩展自己信徒的绝佳机会。除了你认定的夫妻义务以外，神不需要承担其他责任。而神妃如果作为凡人，在人界有重大影响力的话，这对布道传教的好处是非常明显的。这是你享受到的权利。”

    “听起来不错。”沈息想了想，“不过这不是对女神们很不公平么？”

    “有啥不公平的？”索菲娅摊了摊手，“男神还没办法制造分身呢。况且分身的性别也由我们决定，制造一个雄性分身然后在凡人中招揽神妃也不是不行呀。”

    沈息楞了好长一会，用一句话为女神们的特殊能力做出了点评——“还是你们城里人会玩。”

    月牙高挂在天上，沈息送走了索菲娅后，回屋洗澡准备睡觉。出于谨慎考虑，他并没有直接决定同意或者拒绝，只是要了索菲娅人界代行者的信息，准备观察过后再做打算。

    人界代行者这个职位也只有女神们才能享用，通过制造分身，女神们可以在人界的待孕女性中选定一个人，在她们的腹中种下圣灵的种子。经过母体的滋养后，孕妇们产下的婴儿就是女神的人界代行者。他们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以凡俗之躯，拥有着超乎凡人的知识和力量。并且将其一生都投入到为女神招募信徒，以及保护信仰的战斗中，直至死亡降临为止。

    说白了，女神和人界代行者的关系并不像法术中分身技能的操纵者和幻影那么简单。他们更像是母子或者母女。但圣灵种子诞生于女神的身体中，又是女神身躯永久的统一体——就仿佛四肢和舌头与身体一样密不可分。因此，以人界代行者之身成为神妃，几乎从无先例。

    沈息必须谨慎，在刚刚成为神明的第一天，就有人上赶着要把既是自己本身又是女儿的代行者嫁给他——要说这里面没有什么企图，那简直是在侮辱沈息的智商。

    但是索菲娅会图什么呢？不太可能是对自己不利，因为那样对她来说并没有任何好处。暗夜舞者不过几千人的规模，索菲娅取而代之也并没有意义。更何况现在的自己受到导师的高度重视，如果索菲娅打算从中做些手脚的话，首先受到影响的肯定是正在接受众神殿调查的导师本人——如果没有沈息为阿比托斯分担注意力的话，这种情况简直是必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