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罗爱雪又一次解释道：“知道人们怎么称呼这种体型巨大的超级变种人吗……废土人叫它们巨兽！”
    唐岩当然知道巨兽的名字，也知道他们是超级变种人族群里罕有的存在。
    说起来克罗沃夫还真是一个天才，居然以人类生物学家的身份掌握了诱导超级变种人进化的技术。
    似巨兽这般存在，可以说是超级变种人族群的最强近战单位，不过在武力强大的同时，它有一个致命缺陷智力低下。
    普通超级变种人的智力已经很低了，巨兽比普通超级变种人的智力还低，不止如此，他们还会忘记以前的事情那些人生里重要的朋友、亲人，乃至伴侣。
    克罗沃夫像饲养宠物一般对待谢德林变异而成的巨兽，喂食的饲料先是鼹鼠肉、变异双头鹿肉这种东西，后来更换为其他品质的肉。
    唐岩看着有些眼熟。罗爱雪告诉他那是人类的肉，从活人身上割下来的新鲜人肉。
    超级变种人的食谱里永远不乏人肉存在，虽然他们在战斗中一直叫嚷人类很臭，但是战斗结束后总会把新鲜的死人切割成一块一块，撕下皮，剃掉骨，扔进锅里煮熟食用。
    第二段影像资料接近末尾的时候，他看到屏幕上的画面不由得皱起眉头。
    克罗沃夫给谢德林送了一份大餐……不是以往由人类尸体肢解下来的部分，是一具完整的人类尸体。
    对于这具人类尸体，唐岩很熟悉，因为刚才看到过……就在谢德林被装进玻璃容器的那段影像资料里，就在对面的金属笼子里。
    那具尸体的脸蛋有些扭曲，因为颅骨打开过，脑子被取走了。
    唐岩抬起头，看着控制台上方玻璃容器里的人类大脑默然不语。
    “你没有猜错，那就是我，罗爱雪……”
    “……”唐岩叹了口气。
    屏幕里的画面还在变。
    谢德林看到罗爱雪的尸体后有很明显的失神表现，然后是愤怒与挣扎……
    这样的过程大约持续了三天，难以忍受腹中饥饿的他还是把手伸向了他深爱过的女人的尸体。
    当那具尸体被吃下大半后，他的眼睛里已经看不到任何挣扎，或者说已经彻底遗忘罗爱雪这个名字，还有这个名字对应的身体。
    这个时候镜头又是一转，克罗沃夫带着一副头戴式显微手术放大镜站在牢房外面，正在跟一台脑控机器人说着什么。
    “没错，那就是我的新身体。能看，能听，能想，能说，无法移动，无法反抗，无法自杀……克罗沃夫问我对自己的新身体还满意吗？问我看着男朋友把自己的身体吃进肚子里是一种什么感觉？会不会很兴奋？”
    她的讲述依然平静和缓，听不出任何愤怒、仇恨的情绪，似乎对于自己过去遭遇的不幸已经麻木不仁。
    “……”唐岩又叹了一口气。
    罗丹当年所犯下的错误，如今却要她的女儿来承担。克罗沃夫明明可以一枪杀了他们，却选择用这么极端、残忍的方式来发泄。
    仇恨把他变成了一只科学野兽，他又把谢德林变成真正的野兽，让这段开头十分狗血的儿女情长变成过去战争的牺牲品。
    “你是在为我的遭遇难过吗？”
    “……”唐岩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看来你的心肠远没有你的脸那么冷酷。”
    这时第二段影像资料结束，第三段影像资料上线。
    相比第一段影像资料和第二段影像资料，第三段影像资料相对简短。已经彻底失去作为人的记忆，只剩动物本能的谢德林又被关进原子能实验室，在进行过一段时间的辐照与培养后，身体再次变异，实实在在变成一个怪物。
    像一辆血肉坦克！
    唐岩认得它巨型活尸，就是方才战斗过的巨型活尸。
    “原来……原来巨型活尸是这样来的。”他低声自语。
    人类+潘神病毒=超级变种人。
    超级变种人+辐照+激素=巨兽。
    巨兽+辐照+催化剂=巨型活尸。
    “克罗沃夫嘛……是个人物……”
    大屏幕扩散的光芒慢慢暗下去，第三段影像资料终止放映，接下来是罗爱雪的讲述。
    “谢德林变成了克罗沃夫的玩物，由β1型发射器升级成的β2型发射器能够完美控制他的行为。克罗沃夫又把我的大脑与天网系统相连，用这三段影像资料不停地刺激我的视觉神经，他还复制了一份让人送去大东北经合组织给我的父亲……他说希望那个人能够挺住，再多活几年，不然就太无趣了。”
    “克罗沃夫已经把复仇看做一场游戏……”
    唐岩算是知道罗爱雪为什么能够很平静地讲述自己的悲惨遭遇。
    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每天都要看很多遍受折磨的镜头，痛苦过后随之而来的自然便是麻木了。
    “克罗沃夫呢？克罗沃夫现在哪里？”唐岩忽然意识到一个关键问题，从自己与云蒙佣兵团的人进入军事基地，遭遇的敌人除去超级变种人就是活尸与军事机器人，如今来到中央控制台也不见克罗沃夫现身。
    罗爱雪说道：“克罗沃夫三年前离开军事基地后再没有回来过。”
    “走了么……”唐岩有些遗憾不能抓住那个家伙。
    他又想起王明与鲍罗丁的对话……老家伙说克罗沃夫去了21区。
    “克罗沃夫离开军事基地后不久，超级变种人集团便盯上这里，为了拿到计算机里封存的有关改良版潘神病毒的资料，他们发起过数次进攻，但是最终都没有得逞。”
    “在两年前的一次对抗中，超级变种人的凶猛攻势最终被瓦解，不过天网智能的神经网络也受到严重损害，隔离进程随之下线。在此之后我取得了军事基地的控制权，代替天网系统抵抗超级变种人的进攻至今日。”
    唐岩想了想说道：“这么说来……蓝色超级变种人利用了我与云蒙佣兵团那些人？”
    “恐怕是这样的。”
    “……”唐岩吐出嘴里的烟头，心里有些不爽。
    他愿意当云蒙佣兵团的打手是因为有自己的打算，但是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他们这些人成了超级变种人集团用来分散罗爱雪注意力的诱饵。
    都说超级变种人没有脑子……这是没有脑子的家伙能干出来的事么？
    从1083号避难所遇袭事件到葫芦谷军事基地的遭遇战，似乎超级变种人集团一直在收集有关超级变种人与潘神病毒的各种研究资料。
    1083号避难所的研究是潘神病毒的逆向工程，对于超级变种人而言，无法带来力量的显著提升。
    克罗沃夫的改良型潘神病毒不同，一旦被超级变种人取得，怕是会让他们的族群迅速膨胀。何况这里不只有改良型潘神病毒的相关资料，还有加速超级变种人往巨兽进化的技术。
    他还记得蓝色超级变种人死亡前讲到一个词蔚蓝神国。
    就他来到废土世界后搜集到的有关超级变种人的情报来看，虽然以前很多地方都有超级变种人引发的战争，不过超级变种人团体与超级变种人团体之间没有太多联系，可以说是非常松散的组织。
    像同盟军、济城、西方联盟……只要是一类势力，一经发现超级变种人的动向，都会给予毁灭性打击，就连真理教、荒野匪帮都无法容忍他们。超级变种人在废土世界可以说是过街老鼠一般的存在。
    今天从蓝色超级变种人嘴里听到“蔚蓝神国”四个字，难免让他生出许多猜想与警觉。
    “还好这次没有让那些家伙得逞。”说完这句话他又想起另一个问题：“我把你的爱人杀了，你不应该恨我吗？为什么……”
    “为什么我还能平静地跟你对话？”
    唐岩点点头。
    “谢德林早就死了，死在克罗沃夫手里。”罗爱雪说完话锋一转：“我会重新启动数据终端，rth2号卫星的控制程序，还有克罗沃夫的研究资料你都可以拿走。”
    唐岩闻言一愣，抬起头看着屏幕上一闪一闪的光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从罗爱雪的语气里听出几分不妥。
    “rth2号卫星是一颗军事卫星，如果它反馈至数据接收端的信息无误，上面应该还余留一颗1.2万吨当量的核弹。”
    “哈？”唐岩险些咬伤自己的舌头。
    没想到rth2号卫星是一颗能够发射核导弹的卫星，更关键的是，在核子战争结束100多年的今天，它上面还余留着一颗核导弹。
    他一直奇怪云蒙佣兵团为何出动这么多装备动力装甲的士兵进入半岛地区，猜想任务委托人一定花了很多钱。现在看来，任务委托人怕是知道rth2号卫星的价值，才舍得下那么大血本请动云蒙佣兵团的人过来这里。
    一颗1.2万吨当量的核弹……若是从太空砸下来，别说宝石城、鸢城这种几千上万人聚居地，就算是济城那样的大城，怕是也能毁个七七八八。
    “我原本以为克罗沃夫还会回来这里，或许可以利用军事基地的防卫力量报仇雪恨。不过现在看来，克罗沃夫回归的概率已经很渺茫。我累了，身心俱疲，实在不愿再等下去。关于改良版潘神病毒的数据，关于加速超级变种人进化的数据，交给你这样的人我很放心。”
    唐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葫芦谷之行会演变至当前结果。
    到最后罗爱雪不仅没有把他当成敌人，反而要把rth2号卫星的控制权，克罗沃夫关于超级变种人与巨兽的研究资料一股脑给予自己。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罗爱雪说道：“为什么？其实很简单……我受够了，希望得到永恒的解脱，或者说救赎。我把这些资料给你，唯一的请求是给我一个痛快，或许这个世界真的有天堂，天堂里没有那么多尔虞我诈，仇深似海，天堂里有曾经的谢德林，也有单纯的我。”
    “……”他再一次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无法理解罗爱雪的心情，因为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类似的事情，承受过如海折磨。站在这个可怜女孩儿的立场，或许死亡真的是一种解脱，一份救赎。
    他想给予她解脱，解脱就是对她的救赎，但是从利益角度出发，他又希望罗爱雪能够继续执掌葫芦谷军事基地，成为熊猫人军团的一位重要角色，哪怕她没有身体，只有一颗大脑。
    最起码……最起码也要等他进一步扩充熊猫人军团的规模，能够撑起军事基地的管理、维护与运行。
    “你……就不想再见到你的父亲吗？”
    罗爱雪说道：“我没脸去见他。”
    唐岩说道：“没脸去见他？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你跟谢德林离开大东北经合组织始于任性，现在你要离开人世，同样始于自己的任性。你得到了救赎，得到了永恒的平静，谁去救赎你的父亲呢？你有倾听过他的声音吗？”
    “……”罗爱雪无言以对。
    她根本无法反驳唐岩的话，因为一直以来她都是按照自己的喜好行事，小时候为了快乐任性地玩耍，长大后为了爱情任性地私奔，现在为了解脱任性地死亡。
    她一直在任性。
    那些苦难与折磨让人唏嘘，叫人可怜，但这无法改变她是一个任性的女人的事实。
    “你为自己活了那么多年，是不是也该为自己的亲人负责一回？”
    “……”罗爱雪继续沉默。
    唐岩说道：“宝石城科学院有一位对脑控机器人很熟悉的科学家，他应该能够对你有所帮助。”
    “就算你真的对人生失去希望，也要给你父亲一些安慰，对吧？”
    “好……好吧。”
    在唐副团长的谆谆善诱下，罗姑娘妥协了。
    像焦同志那样的行政助理机器人，以民族大义，社会责任为突破口，是一个非常好的切入点。到了罗爱雪这里，女孩子总是比较感性的，她失去了爱情，那么以父女亲情为切入点，自然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