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个人很有名。
    柴晓农！
    宝石城的巨头之一，手握星辉牧场与星辉农场。
    “复仇。”很简单的两个字。
    复仇……
    柴晓农抬了抬头，试图在死前再看一眼台阶那边的情况。
    那人吐出一口烟，向着下方走去，影子在阳光下摇曳。
    “吴达呢……你……你为什么有他的信物？”
    吴达……宝石城的老人不会忘记这个名字，因为那是罗作明的前任，也就是推行信贷扩张政策以获取周围城镇支持，以此对抗鸢城的总督大人。
    盲目的信贷扩张与金钱放水快速稀释了宝石城居民的财富，将宝石城经济体系搞得濒临崩溃，后来吴达在夏启明、黄雷及舆论逼迫下不得不将总督之位交给罗作明，推行新的货币政策，方才使宝石城经济体系转危为安。
    吴达下台后便带着家小离开了宝石城，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那人忽然停住脚步，回头看向正殿，脸被朝阳镀上一抹金黄：“信物？不，不，不，那可不是信物，那是遗物。”
    遗物？
    遗物！
    柴晓农脸色大变：“你……杀了他？”
    那人笑着点点头：“确切的讲，是他新找的女人杀了他，我只是做了一回观众。”
    “这……这么说来……你以前讲的那些话都是骗我们的？”
    “不这么做，你们又怎么会自取灭亡呢？”
    柴晓农没有血色的脸更白了。
    这个人说他是吴达的好友。
    他知道吴达女儿的小名，知道吴达喜欢吃小炒肉，还知道吴达的背上有一个被烙铁烫过的疤痕，以及关于这个疤痕的故事。
    他会帮助他们击败熊猫人军团，作为交换，吴达将回到宝石城，掌握美心罐头厂的经营权。
    这便是双方的交易内容。
    如今前方站立的男人说这一切都是假的，他们上了他的当，还说这是迟来的复仇。
    “你……你到底是谁？”
    “呵呵……我是谁？我也不知道我是谁。”
    那个人摘下嘴里叼的香烟弹到一边，转身下行，背影在颠簸中一点一点消失。
    柴晓农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直起上半身，染血的手指着他的背影说道：“你……你是……”
    呵……
    他最终没有说出后面的话，扑倒在地上，怒睁的眼眸望着旧漆与新漆混杂的红木门槛，咽下最后一口气。
    继黄雷、罗作明、王明之后，宝石城又一位巨头死了。
    ………………
    今日天气不错，能够用风和日丽来形容。
    讯号山沐浴在晨光中，山坡植的林木间偶尔闪出一束新绿，同旁边枯枝败叶形成极鲜明的比照。
    已经是农历四月，古诗中有“人间四月芳菲尽”之说，然而在废土世界，绿叶与红花最是难得。
    一半阴一半晴，一片生机一片死意是天地最真实的写照。
    如果考虑到冬季与深秋因素，死意远比生机来的更持久一些。
    在通往讯号上的道路上，扬尘滚滚，哀声阵阵。
    车轮碾过地面发出哔哩哔哩的声音，偶尔会有小石子飞出去，落在路边断墙下。
    黑手佣兵团的人失去往日飞扬，脸上不见峥嵘，只有失意与颓废，以及……痛苦。
    有的人背着枪跟在装甲指挥车后面默不作声，只是低头赶路。
    有的人用手摩挲衣上染的血斑或脸上附的黑灰，试图把它们弄掉。
    有的人大口大口抽着烟，不时用焦虑的眼神打量一下远方，发出两声咳嗽。
    在队伍后方，腿部中弹的士兵在同伴帮扶下一瘸一拐走着，不时发出微弱的呻吟。
    身穿机械外骨骼的士兵抬着一幅幅担架走过，上面是重伤员。
    ……
    每个人的表情不一样，但是都有一颗失落的心。
    梅林离开了装甲指挥车，落在队伍最后面。
    如果说士兵的脸色像输了钱，那他的脸色就像死了爹。
    他们败了，败得异常凄惨。
    接近黎明时分，300多人的队伍从讯号山雄赳赳气昂昂开赴美心罐头厂。
    不久后他们就回来了，算上伤员有100人吗？未必能到。
    这场战斗减员三分之二，生生把一个营的兵力干成了一个连。
    他的心在滴血，他的情绪无处安放，不知道是该愤怒，仇恨，还是悲痛，胸口好似压着一块飞来石。
    他们以为唐岩离开了，带走了大部分先进装备，他们凭借济城支援的军事物资还有突然袭击可以轻松摆平熊猫人军团，占领美心罐头厂。
    他们想的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从今日遭遇来看，唐岩好像早就预料到他们会对美心罐头厂下手，提前做了安排。
    那个小子真是坏透了！
    如果他没有猜错，唐岩带人离开美心罐头厂前往鸢城就是一个诱饵，用来勾引他们入套。
    那个小王八蛋，明明有100分的战力，表现在人前的从来都是50分。
    他们觉得自己已经很高看他了，然而呢，还是低估好多……好多。
    这场战斗黑手佣兵团一方减员三分之二，熊猫人军团死过一个人吗？他不得而知。
    完了，黑手佣兵团完了……
    不过，战斗还未结束。
    他抬头看了一眼北方区域，望向旁边背负电台的通讯兵：“还没联系上吗？”
    通讯兵不敢直视梅林的脸，低着头说道：“有很强的干扰。”
    “很强的干扰吗？”梅林皱着眉头想了想，压低声音说道：“或许不是坏事。”
    通讯兵偷偷打量他一眼，不知道团长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
    轰！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强光席卷讯号山阳，快速膨胀的火焰在山坡盛开，冲击波带着热浪与扬尘向外扩散。
    士兵的惊呼与惨叫被爆鸣淹没，许多身影消失在火焰中。
    通讯兵吓得扑倒在地，两手紧抱头颅。
    梅林也受到不小的惊吓，失去作为首领的稳重，一屁股坐在地上。
    蘑菇云在破败的建筑废墟那边缓缓升空，冲击波挥洒出大量建筑垃圾，还有前方行军的士兵，倒在地上痛苦哀嚎。
    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浮尘缓缓落地，蘑菇云也被天风肢解。
    梅林从地上站起来，像一具游魂般呆呆望着前方场景。
    混沌的地平线上是一具具被火焰炙烤过的尸体，风暴中心的武装指挥车支离破碎，后面的改装皮卡车被掀翻，玻璃破片散落四周，火焰在一片狼藉的道路上燃烧。
    死尸一具接一具，有的手臂与身子分了家；有的浑身焦黑，还在烧着……
    附近一些的地面上，有人抱着腿哀嚎，在地面滚过来滚过去；有人跟他一样，瘫坐在地上呆呆望着前面的凄惨景象。
    从刚才的爆炸规模来看，比胖子核弹只强不弱。
    零零散散拉出数百米长的队伍直接被这场爆炸吞噬。
    梅林用手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强迫自己从失神中醒来，打量一番身边还在动的人。
    加上自己11个。
    11个人……
    只剩11个人……
    这场爆炸摧毁了他仅剩一丝的信心与勇气。
    如果不是装甲指挥车的通讯设备在战斗中受损，他不会从上面下来寻找通讯兵，落到队伍最后面。
    若是核爆出现时他在车上，结果会怎样？
    怕是连尸体都被炸没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想不明白，把脑袋揉成一团鸡窝也想不明白。
    为什么有核弹在通往讯号山的路上爆炸？是敌人的埋伏，还是说己方人员失误，引爆了仅存的胖子核弹？
    平心静气地想一想，后者的可能性可以说微乎其微。最大的可能就是回基地的路上被设置了重量级核地雷这样的装置，在装甲指挥车经过时爆炸，从而葬送了黑手佣兵团仅存的军事力量。
    如果真是这样，既然敌人的核地雷能够瞒过开路先锋，智能识别目标对象，为什么不在黑手佣兵团离开讯号山时引爆，反而在他们大败亏输后返回基地的路上引爆？
    梅林打量一眼前方的满地狼藉，他懂了。
    敌人是要把他们赶尽杀绝！
    出击的时候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黑手佣兵团成批次离开讯号山，一旦那时引爆核地雷，必然会让他、回连才、柴晓农警觉，叫停整个攻击计划。
    战后的情况就不一样了，黑手佣兵团吃了一个大亏，当下最迫切要做的事情就是回到讯号山休整重组，然后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做。
    这个时候引爆核地雷，可以轻松干掉绝大部分溃兵，如果他在装甲指挥车上没有下来，那么黑手佣兵团就真的玩完了……
    “那个小子，可真狠啊……”以前他、回连才、柴晓农只当唐岩在政治方面有些小聪明，现在看来他在战术布局方面同样让人惊叹。
    这还是那个只身闯入黑色圣徒基地劫持先知；在宝石城当街踏断徐朝亮手臂的鲁莽小子吗？
    黑也是他，白也是他。
    蛮横也是他，油滑也是他。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梅林的心很痛，毕竟戎马半生打下的基业一朝尽毁，他恨不能吃唐岩的肉，喝唐岩的血。但他也是一个很爽利的人，知道败了就是败了，哀鸣与吠叫对于断了腿的野狗没有任何意义。
    他从地上爬起来，看也没看旁边活下来的人一眼，踩着地上的碎土块与灰烬继续前行。
    ………………
    美心罐头厂的形势急转直下那一刻，宝石城的西门破了。
    以张丰为首的宝石城卫队扔下城墙阵地逃入城内，依托街巷与房屋与敌人继续对抗。
    唐岩料到回连才、柴晓农、梅林三人会趁他离开美心罐头厂，前往鸢城的时候发动突然袭击，却没有料到半路杀出一个拥有双足自走火炮与机械蝎的神秘组织，更没有料到敌人选择双线作战。
    是的，在黑手佣兵团进攻美心罐头厂的时候，还有一支部队对宝石城悍然用兵。
    按道理讲，梅林的黑手佣兵团装备了济城支援的军事装备大举进犯美心罐头厂。回连才、柴晓农能够动用的军事力量只剩双方庄园卫队士兵，考虑到后者需要严防星辉牧场与星辉农场的劳工闹事，最多也就分出一半力量。
    回连才庄园卫队士兵加上一半柴晓农庄园卫队士兵，满打满算不到150人，放到平整地势都不可能是宝石城卫队的敌手，更不要说发动攻城战。
    事实上回连才与柴晓农的人算不得攻城主力，除去他们外还有另一伙人加入到对宝石城卫队的战争中。
    这伙人的组成有点杂，有剃刀人魔的士兵，差不多160人；有黑色圣徒的士兵，约110人，还有一群穿着孝服般白色麻衣，头上蒙着布袋，只在眼睛嘴巴掏出三个洞的人，人数差不多有80人。
    这大约500人的队伍组成了一支联军。
    回连才手下一支特遣队利用体育场下方通道潜入宝石城内，在关键时刻杀出，同外面的人里应外合，前后夹击，迫使张丰不得不放弃西门，尽可能地收拢优势兵力，以巷战方式拖延敌人的进攻脚步。
    枪声响彻宝石城的天空，不时有爆炸在靠近高墙的地方发生，浓烟滚滚，在风的吹拂下不断跑偏。
    偶尔能够听到旁边的简易房传来儿童的哭声，妇女的尖叫。
    绝大多数平民面对这种情况唯一能做的就是缩入桌底床下，蒙着耳朵或者脑袋，祈祷对抗能够尽快结束。
    张丰疏散了平民区正对东门范围的人，将一台轮式装甲车与硕果仅存的99式主战坦克部署在集装箱掩体侧面，以狙击那些难缠的敌人。
    要说敌方联军里面哪支队伍最难缠，毫无疑问是穿着白色麻衣的那群人。
    他们的在联军人员构成里数量最少，可是战斗力高的离谱，单兵战斗力是向以凶悍著称的剃刀人魔士兵数倍之高。
    一开始他不清楚这些人是哪里来的，随着战斗持续进行，对于麻衣人的出身多多少少有了几分猜测。
    这没有让他知己知彼战而胜之，这让他的心情沉入谷底，如有一堵墙筑在心口。
    从宝石城的情况来看，回连才、柴晓农、梅林、剃刀人魔、黑色圣徒勾结到了一起。他们都有同一个敌人唐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