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为温东廷的眼神太过阴冷，又或者是屋中的情形太过惨绝人寰，让宋元准备好的说辞忽然卡壳。

    幸好顾云影一无所觉地介绍道：“宋元，玄天宗弟子，之前也帮过我不少的忙，我带他过来找找人。”

    说话间，顾云影指着其中的一个人彘，转头对宋元说道：“喏，那个就是柳丝丝。”

    柳丝丝听到有人来找自己，还没被折磨到完全麻木的眼神渐渐有了光彩，她艰难地朝着宋元看了过去，希望他能够救救自己。

    “救……救……”她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来呼救，但却是气若游丝。

    宋元扶额，居高临下地看着奄奄一息的柳丝丝，面上没有什么同情，反倒露出了一抹笑意：“柳丝丝，我是柳淼淼的儿子。”

    柳淼淼？

    一听到这个名字，柳丝丝眼中的棺材瞬间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惊恐。

    “我今日过来找你，是想要了解我的母亲的心愿。”宋元一字一句地说道，见到柳丝丝想要摇头，在地上疯狂地翻滚着，他一脚踩住了她的脖子，“你当年从我娘那里偷来的全部，也该还回来了。”

    柳丝丝突然歇斯底里地呐喊，分不清她喊得是什么，只能听到啊啊啊的叫喊。

    宋元一脚将她踢向了顾云影的脚边，没有压抑自己郁结多年的怒气：“说，她真正的生母究竟是不是你？”

    顾云影低头看向脚边状若疯狂的柳丝丝，一头雾水。

    咋的，这出伦理剧难道还是个连续剧？

    “我来说吧。”温东廷拿出手帕，细细地擦拭着手上的鲜血，他手上的肌肤白皙到几乎透明，看得见表皮下黑色的血管，“我之前审问了这女人一番，她承认你是她从外面抱回来的，而且还是从她亲生的双胞胎姐姐那里抢过来的。”

    “没错，我娘就是因为这件事，差点得了失心疯，到现在神智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宋元点头，神色有股深藏的狠戾，他又狠狠地踢了一脚柳丝丝。

    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告诉了顾云影曾经的一段往事。

    柳家原本是一个不入流的世家，因为生了一对容貌美艳的双胞胎女儿，而在那一带闻名。

    因为妹妹的性格自私骄纵，相反姐姐温柔有礼，所以大家都更喜欢姐姐，妹妹心生妒忌，引来了一个世家的纨绔，设计让她玷污了自己的姐姐，被迫生下了一个男婴，不得不做了那纨绔的外室。

    本来姐姐只想和儿子相依为命，但是那个纨绔始终生不出儿子，就干脆将姐姐的儿子强行抱走，让她们母子分离，失去孩子的姐姐差点疯了，直到后来姐姐又有了一个女婴。

    但是那个妹妹竟然又过来，她想要靠着身孕去攀上一个男人，结果却生下了一个死胎，为了瞒住这件事，她将目光对准了姐姐怀中的女婴，恰好和那个死胎的月份差不多大，于是派人抢走了姐姐的女儿，甚至毁了姐姐的容貌，让姐姐真正地疯了。

    顾云影张着嘴巴，略有些惊讶：“你的意思是，我是那个被强行抱走的女婴，我真正的母亲是那个姐姐，那你岂不就是我哥？！”

    妈耶，原来顾薇的身世这么复杂这么惨的吗？

    自己的生母被仇人弄疯了，而自己还被仇人给养大了，甚至还被洗了脑，一心一意地为仇人做贡献？

    就算是都不敢写得这么狗血了吧。

    宋元定定地望着她，点头道：“是，我们确实是血脉上的兄妹，当初我找到你的时候，本来想将一切都和盘托出，但是你只听了自己不是柳丝丝的女儿，就完全无法接受，甚至不愿意承认我们的关系，跪下来求我不要伤害她们。”

    顾云影颇为难堪的捂脸，早就知道原主是个白莲，但没想到还是个盛世白莲。

    哪怕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也还是要保护柳丝丝和顾安。

    她又看向了在自己脚边只剩一口气的柳丝丝，也微微叹了一口气：“你说你也没受什么大灾大难的，却是我见过最坏的女人。”

    不光因为嫉妒而毁了姐姐的一声，甚至在抢走姐姐的女儿之后，哪怕姐姐的女儿和自己相处了十余年，心心念念地护着她十多年，也没有捂热她的一颗心，只知道向着自己的儿子，即便是毁了顾薇也在所不惜。

    柳丝丝听到这句评语，也不知道是疯了还是傻了，竟然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越来越大，像是在得意这一辈子的所作所为，又像是在嘲笑顾薇这么多年的认贼作母。

    蓦地，这笑声戛然而止。

    柳丝丝彻底没了气息，脸上残留着的最后一个表情，分不清是在哭还是在笑。

    顾云影盯着柳丝丝瞧了好一会儿，这才移开目光。

    宋元大概也没想到柳丝丝最后的结局会是如此，颇有些感慨，沉默了一阵子，道：“我娘这辈子算是被她给毁个彻底，她倒是死得干脆，我娘也快要不行了，浑浑噩噩地吊着一口气，我在猜她最后的念想，大概就是你吧。”

    顾云影不知该如何作答，她穿越到这个世界，不仅凭空多出了一个爹，还多出了一个娘。

    这算是个什么事？

    纵使她不是真正的顾薇，可她继承了这具身体，也无法断绝这些因果。

    “等到论道会结束，我会去见她的。”顾云影承诺道。

    宋元满意地颔首，他来到顾家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柳丝丝亲口承认，让顾薇能够知道自己真正的生母究竟是谁，如今目的达成，他自然也松了一口气。

    但是他刚一抬头，就撞上了温东廷那双审视而冰冷的眸子，仿佛恨不得就地解决他。

    可当顾云影抬起头的时候，那眼神忽然就柔和了下来：“毕竟是你名义上的生母，偶尔去看看就行了，也别太有负罪感，这件事错不在你。”

    “师兄我知道，只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顾云影摇了摇头。

    倘若顾薇没有死，她就站在这里，当她知道了一切的真相，会作何感想？

    她这么多年来对着本该是仇人的柳丝丝掏心掏肺的好，但是在另一头，却有一个被柳丝丝害了一辈子的女人，正在心心念念地想着她。

    如果是真正的顾薇，她会怎么选择？

    这种对于任何普通人都一目了然的选项，但对于顾薇来说，却是个未知数。

    宋元本来还想要和顾云影说一说他母亲的事情，可一接触到温东廷那不渝的眼神，立刻就明白了过来，迫于淫威，他只得先行离去，之后再做打算。

    不过临走之际，他似是想了起来，对顾云影提醒道：“对了，我差点忘了，我和顾千雪一同前来的时候，她曾说过，她也想要杀死柳丝丝。”

    顾云影的眉头一蹙，点头道：“我知道了，这事我会注意的。”

    在送走宋元之后，顾云影瞧见柳丝丝和顾安的尸体已经被温东廷解决赶紧了，成江和蒋方玉用布条捂住口鼻，强忍着恶心，将屋子简单地打扫一遍。

    这番忙碌一直到了天亮，才堪堪结束。

    解决了柳丝丝，将顾家的人大部分都得罪了个遍，尤其是挑起了顾千雪和顾家的矛盾，顾云影自认来到此地的目的，已经基本完成了。

    该算的账也清算得差不多了，所以与温东廷商量了一下，准备今日就重新启程。

    当她准备离去的时候，出乎意料的，却被顾千雪找到了。

    “有事？”顾云影见着忽然出现，拦住去路的顾千雪，歪着头，好奇地问道。

    也不知道昨晚上顾千雪做了什么，她的脸色不太好，不过精神却很好，她抿了抿唇，略有些迟疑道：“我想找一下你娘。”

    “柳丝丝？”顾云影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看来昨晚上宋元没有骗她。

    顾千雪惊讶于她直呼柳丝丝的名字：“她在你那里吗？我昨天找了一夜，都没有找到她。”

    “她死了。”

    顾云影并不避讳地说道。

    “什、什么？！顾千雪这下子是真的有点慌了，她习惯性地摸向自己的脖间，但忽然意识到顾云影就在面前，硬生生地停住了动作，不甘心地询问道，“她是怎么死的？我看顾家的人也不知道此事……”

    “被折磨死的。”顾云影瞧见她蹙起眉头，心神不宁的样子，问道，“你找她是想问什么事？”

    顾千雪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默然地站了一会儿，她抬起头，对还在疑惑的顾云影道：“既然她已经死了，那你跟我来。”

    看她心事重重的模样，顾云影也没有拒绝，对身后的温东廷微微一颔首，然后跟着顾千雪左拐右拐，穿过了大半个顾家家宅，最终在西边的偏屋后面停下了脚步。

    这里与奢华阔气的顾家主宅截然不同，杂草丛生的地面，四面漏风的烂屋子，还有墙角跟上光秃秃的歪脖子树。

    整个院子都透着一股破败的气息。

    顾云影站在这里，有种莫名的熟悉，好似她曾经就住在这里。

    “你没有忘记这里吧，我们当年住的偏屋，依然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顾千雪站在那颗歪脖子树的面前，回首对她说道。

    顾云影也抬头看向了那棵树，恍惚间，她好似记得，那棵歪脖子树以前不是秃的，而是茂盛到足以投下一层树荫，将旁边的那间小烂房子彻底挡住。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就瞧见顾千雪蹲在树下，正在用手中的灵剑，小心翼翼地将树根下的泥土给翻起来，好似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忽然，她的动作顿住。

    “咦，盒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