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回发现，自从出事儿之后，秦唐就变得患得患失，一点儿都不像以前的那个他了。

    之前秦唐是不信命的，有些事情就算看上去结果已经定死了，他都会逆天改命。

    但是，这场意外，似乎把他整个人的棱角都磨平了。

    秦唐坐在轮椅上，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嘴唇紧抿着。

    沈南回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

    “要不你跟我说说，你到底在介意什么？怕冯子期笑话你？”沈南回想搞明白秦唐的心结所在。

    “如果我一辈子都站不起来——”

    “你他妈说什么丧气话？！”秦唐还没说完一句完整的话，沈南回就把他打断了。

    他是真不喜欢秦唐丧气的样子。

    他不应该是这样的。

    “没有这种如果，医生不是说了么，顶多就是没办法跑跳，走路可能会有点儿瘸，只要你复健，一切都有可能。”

    沈南回说，“逆天改命这种事儿你做得还少吗？怎么到现在就没信心了？”

    “如果我站不起来，对她太不公平。”秦唐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结所在。

    说来也是很可笑。之前那么多年，他从来都没觉得自己配不上冯子期。

    但自从出事儿以来，他一直患得患失，三天一个主意。

    又想把她留下来，又不愿意让她看到自己这样废物的模样。

    站都站不起来……真的太丢人。

    他对自己的要求一直都很高，根本无法接受现在自己这个样子。

    秦唐这么一说，沈南回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这种心态其实是可以理解的。

    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总归是想要维持一下形象的。

    但是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你放心吧，她不会看不起你。”沈南回提醒秦唐，“如果她会因此瞧不起你，就不会留下来了。”

    “但是我会看不起我自己。”秦唐咬牙，“太废物了。”

    沈南回垂眸看了一眼他的腿：“你要是真觉得这样废物，那就先站起来。”

    说完，他站起来走到了秦唐面前。

    沈南回之前看过康复科做训练，有一个动作就是医生站在轮椅前握着患者的手，让患者站起来。

    他停在秦唐面前，凭借着记忆朝他伸出了手。

    “怎么？”秦唐抬眸看着他，眼底没什么情绪。

    “试一试。”沈南回笑，“你在我面前就不用讲面子了吧？我丢人的事儿你也不是没见过。”

    秦唐这下终于理解了沈南回的意思。

    他咬紧牙关，用手抓住沈南回的手，然后努力站立。

    沈南回手上也在用力扶他。

    起来的时候，腿部有剧烈的疼痛传来，根本使不出力气。

    秦唐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双腿压根就无法伸直。

    他想往回坐。

    “不行！”沈南回提高了声音：“你站起来。”

    “……”秦唐没有动弹。

    沈南回抓着他的胳膊，他只能继续往起站。

    此时此刻，秦唐已经满头大汗。

    秦唐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疼过。

    当初刚出车祸，都没这么疼。

    他强忍着，终于站了起来。

    虽然停留的时间不超过三秒，但是对他来说已经算是一个突破。

    看到秦唐站起来，沈南回非常满意。

    他扶着秦唐坐回到轮椅上，然后从旁边抽了几张纸巾递给他擦汗。

    “现在还觉得自己是废物吗？”沈南回笑着问出了这个问题。

    秦唐擦了擦眼泪，瞥了他一眼，淡声道：“谢谢。”

    沈南回听到他道谢，笑得更灿烂了：“你跟我还这么客气？”

    秦唐：“……”

    沈南回：“你现在太患得患失了，这可不是个好兆头。你还是拿出以前的那股子狠劲儿吧，那样才像你。”

    秦唐：“知道了。”

    沈南回刚才说的那番话，确实让他醒悟了不少。

    他既然想把冯子期留在身边，就不应该这样颓废下去。

    至少……不能让冯子期觉得他无能。

    “冯子期快担心死你了，眼眶都是红的。”

    沈南回这么一说，秦唐就能想象出来冯子期的样子。

    想到这里，秦唐的嘴角稍微勾起一些，“她就那样。”

    “啧。”沈南回调侃他，“你这语气，真是宠溺。”

    秦唐：“……”

    “不过我也觉得冯子期挺傻白甜的，不像陆知秋，表面看起来好欺负，心比谁都黑。”

    说到知秋的时候，沈南回带了几声嘲讽的笑。

    秦唐其实一直都没问过沈南回他和知秋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过沈南回在外一直都不收敛，秦唐就自己默认为沈南回不喜欢知秋了。

    “陆知秋怎么你了？”听到沈南回这么说，秦唐的好奇心也被激出来了。

    其实知秋这个人在他们的生活里真的没什么存在感，沈南回之前虽然带着她出来过，但大部分的时候她都不说话，跟个闷葫芦似的。

    除了之前偷偷跑走那次之外，她好像也没做过什么特别出格的事儿。

    “她？做的狠心事儿多了去了。”沈南回笑了笑，“反正心是真够黑的。”

    秦唐：“难道不是你一直在欺负她？”

    沈南回：“呵，你也这么觉得是吧？”

    顿了顿，他又说：“这就是她的高明之处啊，所有人都觉得我在欺负她，我爸妈也这么想，然后一有什么事儿就教训我……反正从没觉得她有错。”

    “……”

    沈南回这么一说，秦唐突然反应过来，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儿。

    看来，知秋还是挺有脑子的。

    扮猪吃老虎这招……确实高明。

    ……

    秦唐和沈南回聊到这里，外面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不等秦唐开口，沈南回就上去开门了。

    一打开门，就看到冯子期端着两杯水站在门口。

    她脸上的表情小心翼翼的：“我没打扰到你们吧？”

    沈南回笑着摇头：“没。”

    “嗯，这是我昨天做蜂蜜柠檬茶……”

    说着，冯子期走进房间，将两杯水放到了茶几上。

    沈南回当然是不会客气的，端起来尝了一口。

    酸酸甜甜的，还挺好喝。

    冯子期端着另外一杯走到了秦唐面前，交给他：“你也尝一尝吧。”

    秦唐现在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没有拒绝她。

    从她手里接过杯子，在她满怀期待的眼神下喝了一口。

    “味道怎么样？”冯子期睁大眼睛看着他，似乎很期待他的回复。

    “嗯，还行。”秦唐给了一个比较中肯的回复。

    冯子期知道，秦唐一直都不会说太好听的话夸人，所以他能这么说，冯子期已经非常满意了。

    沈南回坐在旁边瞧着秦唐和冯子期的相处模式，竟然有些羡慕。

    陆知秋那货——反正是不会这么看他的。

    想到这里，沈南回隐隐有些烦躁。

    晚饭沈南回和知秋是留下来吃的。

    秦唐坐了家里的电梯下了楼，和他们一起坐在餐厅里吃饭。

    晚饭是阿姨做的，阿姨厨艺很好，一进餐厅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阿金坐在儿童餐椅上，冯子期在她旁边坐着，照顾她吃饭。

    最近这段时间，秦唐都没在楼下吃过饭，阿金看到秦唐出现在餐厅里，有些惊喜。

    然后，她笑着喊了好几声“叔叔”。

    秦唐对阿金的态度还是有些微妙。

    这段时间，他一直都没怎么跟阿金互动过。

    虽然说他已经接受了这件事情，但自己心里那个坎儿还是跨不出去。

    听到阿金这么喊，秦唐也不好不回。

    于是，他挤出笑容，尽可能地让自己的的语气温柔一些：“嗯，吃饭吧。”

    这算得上是秦唐第一次和阿金正面交流，能做到这个程度，冯子期已经非常欣慰了。

    吃饭的时候，知秋和沈南回坐在一边，很沉默。

    不过，沈南回倒是活跃。

    沈南回对冯子期说：“刚才在楼上的时候，我帮着秦唐站起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冯子期非常惊喜。

    她转头看向秦唐：“真的吗？”

    “嗯。”秦唐应了一声。

    冯子期：“那太好了，明天做复健的时候跟医生说说，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她表现得很兴奋，眼底泛着光。

    吃饭的时候，知秋很沉默，一句话都没说，也没怎么动筷子。

    沈南回时不时地回头看她一眼，每次都能看到她面色凝重地盯着面前的盘子发呆。

    沈南回用筷子夹了一块儿肉放到知秋面前的盘子里，没好气地说：“你是打算瘦成骷髅？”

    知秋看到那块儿肉，莫名又是一阵恶心。

    最近这段时间，她都是这样。

    看到肉的时候，就想要干呕。

    知秋没说话，强忍着恶心的感觉，站起来，朝着洗手间的方向去了。

    怕沈南回发现不对劲儿，她呕吐的时候声音都不敢太大。

    不过，冯子期当场就明白她在做什么了。

    知秋……也是挺不容易的。

    “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沈南回觉得知秋的行为让他丢了面子。

    冯子期及时地站出来，替知秋说话：“她可能是身体不舒服，没关系的。”

    “她每天都不舒服，毛病特别多。”沈南回不屑地轻笑一声。

    知秋在洗手间里呆了十几分钟才出来，出来的时候，脸色更白了。

    除了冯子期之外，没有人知道知秋为什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