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七章

    一夜无梦，再睁眼时，已经是第二天。

    尔芙忙活活地从床上坐起身来，看着窗外已经大亮的天，揉着酸痛不已的双腿，想着昨个儿最后被四爷从山上背下来的淡淡甜蜜感觉，幽幽叹了口气，她真是太缺乏锻炼了，居然连孩子的体力都比不上，只不过就爬到山顶就已经是气喘吁吁了，要是在这么放纵自己懒下去，她还怕是就离发福不远了。

    “诗情，记得回府以后要提醒我多多锻炼身体。”想一出是一出的尔芙坐在床上招呼着，撩开被子就起来了，只是双腿踩地上，腿肚子却如同针扎似的难受，勉强弯着腰走到窗边，便已经腾出了一脑门的汗珠子。

    “主子，您先坐在这歇歇。

    奴婢已经让人准备了热水和泡足用的药包，奴婢这就去安排给您泡脚解乏，一会儿奴婢再给您好好揉揉，保管您一会儿就健步如飞了。”尔芙这一动弹，可是吓坏了在外候着的诗情，忙上前扶住了还要挣扎着走动的尔芙，轻声说道。

    “那你去准备吧。”尔芙也不想再折腾了，点了点头道。

    她坐在窗边，望着窗外晴朗明媚的天儿，有些失落地想着昨个儿临睡前四爷和她说的话，闷闷不乐地蜷起了腿儿，要是她的身体不这么虚弱的话，她就能和四爷、小七他们去行宫外的官道上跑马了。

    只是诗情并没有留给她太多自怨自艾的时间。

    诗情很快就端来了一盆泛着药味的热水，这是早起就在灶上熬煮过的消肿化瘀的药汤，也是太医针对尔芙特地开出来的方子，温热的水，很快就带走了尔芙身上的疲乏感觉。

    她半躺在美人榻上，享受着诗情力道十足地足疗服务，眯着眼睛吩咐道：“你以后不能纵着我这么懒下去了，也要盯着我按时服用梁太医开出来的滋补汤药，提醒我好好锻炼身体，我可不想再那么丢人地被四爷从外面背回来了。”

    “主子，您那可不是丢脸，私下不知道多少人羡慕您呢！”

    尔芙闻言，心里也是甜滋滋的，不过面上却不肯流露分毫，故意装作很是苦闷的低喃道：“羡慕我身体孱弱，不过爬个香山就累成这副样子！”说完，便摆了摆手，示意诗情扶着自个儿从美人榻上坐了起来，不给诗情再多嘴的机会，交代她下去摆饭了。

    早饭是老几样，热粥、小包子、小拌菜……

    这些都是尔芙爱吃的吃食，一看就是有人特地交代膳房准备的，喝一口甜滋滋的粥，吃上一口馅料十足的小包子，再夹上一筷子爽脆的小菜，尔芙的胃口也打开了，心里头那点被甜蜜掩盖的小憋闷，也就彻底烟消云散了，只是还不等她将这顿早饭吃完，找麻烦的人就上门了。

    来人是大李氏院里的管事嬷嬷赵氏，早在大李氏在阿哥所做格格的时候，便在大李氏跟前伺候了，随着大李氏从阿哥所出宫，又被大李氏指婚给了自己陪房管事为妻，生过孩子就进府伺候，连大李氏被四爷打发到庄子上的时候，这个赵氏都一直跟在大李氏身边，绝对是大李氏跟前最信任的奴仆。

    赵氏这般狼狈地追到行宫来，尔芙还真是半点不意外呢！

    她不紧不慢地喝光碗里剩下的红枣粥，又慢条斯理地梳洗打扮一番，换上了一身得体的亮紫色小立领对襟旗装，这才让诗情将赵氏领了进来，“不知道赵嬷嬷这般急忙地赶到行宫来找本福晋，可是府里头出了什么大事？”

    “福晋，小四阿哥有些不好了！”赵氏苦着脸答道。

    事关皇室血脉，哪怕是尔芙心里知道这事未必是真的，哪怕是小阿哥真的病了，府里有太医院的太医坐镇，也未必如赵氏说的那般严重，却也不禁有些紧张起来，本来还有些慵懒地倚在太师椅扶手上的尔芙，瞬间就坐直了，冷声问道：“小阿哥怎么了？”

    “福晋容禀，小阿哥从昨个儿下午就开始上吐下泻，梁太医连着给于嬷嬷开了两服药，还给小阿哥行了针，可是小阿哥就是不见好转，主子不敢托大，命奴婢过来请福晋拿个主意！”

    尔芙听完，眉头就彻底拧起来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此时的心情才好，她虽然心知此事不一定如赵氏说的那般严重，也不愿意轻易放弃和四爷在外的欢乐时光，作为嫡福晋，作为府中所有小阿哥、小格格的嫡母，她却不得不在这种时候做出取舍，赶忙起身，一边吩咐着诗情给四爷那边送信，一边招呼着诗兰收拾行李，先一步就跟着赵氏往京中赶去。

    京城，四爷府里，一切如常。

    小而精致的临水阁中，于嬷嬷满脸愁容地抱着小阿哥在房间里转着圈圈，李氏手捧着茶盏坐在一旁，却是轻松无比，她虽然嫉妒尔芙能和四爷出府游玩，但是却庆幸尔芙给她留出机会做手脚，什么小阿哥上吐下泻，那不过就是她和于嬷嬷演的一出双簧，又有梁太医这个被尔芙和四爷信任的太医见证，为了治好小阿哥的齐症，她割下了手臂内侧的一块嫩肉呢，她就不信四爷还会将小阿哥交给尔芙去养着。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别管这种做法是多么的愚昧无知，只要管用就好。

    李氏想着尔芙回来看到这样无法挽回的局面，心里头再多的嫉妒都烟消云散了，只是想想就觉得痛快极了，这些年和尔芙争来斗去的，她半点便宜没占到，绝不是因为她无能，全因为四爷有意偏帮，这次看四爷还怎么偏心尔芙，府里头那么多女人看着呢，这谁心里头还没有点嫉妒心呢！

    午后，四爷和尔芙前后脚赶回到了府里。

    尔芙连回院子换身衣服都没顾上，便直接领着人来到了临水阁里，她闻着院子里若隐若现的药味，又看着廊下那些眼生的婢仆，不自觉地瞥了眼身旁跟着引路的赵氏，这一路上，她都想过李氏会做些什么，却是半点没想到李氏已经给她摆起了龙门阵，来了个先声夺人。

    只是她虽然知道李氏已经给她摆开了阵势，却也不得不照着李氏预想好的剧本演下去，她接过脸瘦了一圈的小阿哥，伸手试了试小阿哥脑门的温度，满脸焦急地对着于嬷嬷问道：“小阿哥怎么样了？”

    “回福晋的话，小阿哥已经好多了。”于嬷嬷镇定回道。

    刚刚她在房间里满是忐忑的样子，现在却是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毕竟已经做出选择，她也就没有机会退缩了，这次真是不成功就成仁了，如果李氏这样做了都不能将小阿哥接到身边养着，那她也不必再做无谓的挣扎了，只要按照四爷的安排，直接领着小阿哥搬到正院去，跟着尔芙这位嫡福晋混饭吃就好，至于说，以后李氏会不会找她的麻烦，会不会利用手里攥着的那些把柄，让她做出什么不利于小阿哥的事情，那也只能看一步说一步了。

    “于嬷嬷，不是我这个做福晋的存心为难你，你能不能和我说说你是怎么照顾小阿哥的，竟弄得小阿哥短短时间内就接连生病，到底是小阿哥的问题，还是你伺候得不尽心！”尔芙闻言，徐徐吐了口气，冷冽的眼神落在了于嬷嬷身上，说实话，她是真的不喜欢于嬷嬷这个奶嬷嬷，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于嬷嬷看人的眼神不正，如果有机会能换了这个奶嬷嬷的话，现在应该就是最好的机会。

    被问到头上的于嬷嬷，却是没有想到尔芙会突然对她发难。

    在她看来，小阿哥到底不是尔芙的亲子，尔芙就算是嫡福晋，对小阿哥也未必上心，尤其是尔芙进府不过月余而已，想来还存着自己生孩子的打算，与其养着一个旁人生的阿哥，还不如专心备孕产子，所以才会放心大胆地配合李氏作为，尔芙这样突然一问她，她当然就发蒙了。

    不过多年在宫中伺候的经验，让她很快有了反应。

    于嬷嬷动作干净利落地跪在地上，语带哽咽地解释道：“福晋容禀，奴婢能得王爷赏饭，入府给小阿哥做奶嬷嬷，伺候小阿哥，自然是尽心尽力，决不敢有丝毫怠慢！”

    “你别急着哭，你说你伺候小阿哥尽心竭力，那小阿哥为何接连染病呢！”尔芙却是根本不吃这套，她虽然心软人善，却也不是谁哭两句就信了的，尤其是于嬷嬷这样还没答话就哭起来的，尔芙怎么看都觉得是故意装可怜，连半点犹豫都没有，便抬手打断了于嬷嬷的哭诉，冷声质问道。

    眼瞧着于嬷嬷不能在尔芙这蒙混过关，作为战友、同盟和既得利益者的李氏，当然不能继续这样作壁上观了，她笑着上前一步，对着尔芙屈膝一礼，柔声道：“福晋姐姐，您这般疾言厉色，也是于事无补，妾身相信于嬷嬷不会那么糊涂地慢待小阿哥，毕竟要是小阿哥出了什么事，她一家老小的命都不够赔的。”

    “她不会慢待小阿哥，那小阿哥为何病了？”尔芙冷笑着道。

    别以为她不善于心计谋算就真是傻子，李氏可不是个乐善好施的好人，要是这事和她没有关系的话，她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之前尔芙若还只是怀疑，那么她现在基本可以肯定小阿哥接连染病和于嬷嬷、李氏有分不开的关系，只不过没有证据的话，说出来，也不过就是打草惊蛇而已。

    与其打草惊蛇，还不如揪着一点追问。

    果然，李氏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小阿哥接连染病的事实。

    只是好在四爷过来给她解围了，李氏明明已经很大年纪，却故意做出一副少女落泪的模样，飞扑到四爷跟前，哽咽着说小阿哥多可怜，哽咽着说她有多担心小阿哥的身体，总之就是对尔芙一通抢白，让尔芙没有机会继续追问于嬷嬷、追问她，小阿哥为何接连染病的事。

    “到底怎么回事？”四爷却是看都没看李氏，扭头瞧着尔芙，轻声询问道，同时迈步走到了尔芙身边，瞧了瞧脸色还不大好的小阿哥，狠剜了一眼跪在地上哭着的于嬷嬷，被破坏了好好的假期，四爷心情也不愉快，尤其是回来以后，又瞧见小阿哥病着，他的坏心情比尔芙还要更严重，简直是尔芙的双倍、四倍，乃至更多。

    尔芙闻言，叹了口气道：“李氏跟前的赵嬷嬷来报，说是小阿哥病了，我也来不及问清楚就赶着给你送信了，回来问于嬷嬷，于嬷嬷还没说话就哭，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呢！”

    四爷听尔芙这么一说，看于嬷嬷的眼神，越发森冷，不过他也不愿意落得个苛待婢仆的名声，抬手将于嬷嬷和李氏都叫了起来，扭头对着苏培盛吩咐道：“传梁太医。”说完，便让诗情先将小阿哥送到内室里休息了。

    梁太医正在前院忙碌着，听说四爷和尔芙回府，拿起手边的医案就随着苏培盛来到了临水阁，他一进门，还不等见礼问安，便被四爷要了手里的医案，追问小阿哥的身体情况，他忙将手里的医案交给苏培盛，眼瞧着苏培盛将医案交到四爷的手里，这才恭声道：“王爷，依微臣浅见，小阿哥是接触到寒凉食物，引起的肠胃不适，佐以汤药调理两日即可。”

    “能确定是什么食物引起的么？”四爷冷着脸翻了翻医案，接茬问道。

    梁宇轶在太医院侍奉多年，小儿科是他最拿手的，不然也不会被四爷留在府里头，但是他也有缺点，那就是他不善言辞，或者该说是他不善于说那些老太医打圆场的套话，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四爷若是不问，他倒是不会主动说起，不过既然四爷问到这点，他也没有替谁掩盖的想法，照说说出了心里头的猜测，“微臣之后就检查过于嬷嬷这两日食用的餐单，并未从中发现有寒凉食物，如果并非吃食引起，怕是就是小阿哥不慎着凉了。”

    随着梁宇轶一语落地，于嬷嬷脸色惨白地跪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