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冈、孤拔,都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齐声:“什么?!”
“呃,这个人,姓李,是个商人,”朱尔说道,“他说,他有一个朋友,是轩军——即中国国防军——的高级将领;而川石、熨斗、金牌、长门炮台——”
顿一顿,“川石岛、熨斗岛是一个战区,金牌、长门江口是另一个战区,各有一位正职的守将,而这两位守将,都是这位高级将领的旧部,这位高级将领,可以发挥影响力,使川、熨、金、长炮台,在我军通过的时候,只做象征性的阻击。”
萨冈、孤拔对视一眼,都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
朱尔也晓得自己的话出奇,下意识的舔了一下嘴唇,说道:
“当然,彼此默契,我军也不可以对川、熨、金、长炮台做实质性的攻击。”
孤拔搓了搓手,“朱尔先生,无意冒犯——不过,这件事情,听起来,很有些……匪夷所思啊!”
“呃……是的!”朱尔说道,“上校先生,您说的对——乍闻之下,确实匪夷所思。”
正要进一步解释,萨冈开口了,“这位高级将领是哪一位啊?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为了钱?还是别的什么?”
朱尔:“李复圆——哦,这个姓李的商人,名字叫做‘复圆’——说,为免走漏风声,他暂时不能够透露这位高级将领的姓名,至于这位高级将领为什么肯做这样的事情,原因呢,十分复杂——”
顿一顿,开始掰手指头:
“第一,这位高级将领有重大的把柄在李复圆的手上。”
“第二,这位高级将领同李复圆‘合资’做国债生意,李的资本,是真金白银,而这位高级将领所出之‘资本’,是相关的军事情报——他们两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第三,这位高级将领对轩军的人事安排,有着重大的不满。”
我操,信息量好大呀!
孤拔看了一眼萨冈,萨冈微微颔首,意思是:你“主审”,我“拾遗补缺”。
“国债生意?”孤拔问道,“什么国债生意?”
“中国和法国的国债生意。”
孤拔略一沉吟,“我明白了——法、中开战,法胜,法国国债上涨、中国国债下跌;中胜,中国国债上涨,法国国债下跌——”
顿一顿,“而买卖国债,最关键在于——信息要准、要快!因此,这位高级将领的军事情报便可以发挥重大作用——是这样吗?”
“是的——您的分析非常正确,上校阁下!”
萨冈“拾遗补缺”:“出卖军事情报,当然是重大的犯罪,李……呃,李复圆说的‘重大的把柄’,指的就是这个吗?”
“不是这个,”朱尔摇了摇头,“所谓‘把柄’,另有其事。”
顿一顿,“我们也问过李复圆的,他不肯说——他说,为了保护相关人士的隐私,恕他暂时不能奉告。”
萨冈皱了皱眉,不说话了。
孤拔:“‘对轩军的人事安排,有着重大的不满’——到底有什么不满呢?这一层,李复圆说了吗?”
“说了!”朱尔说道,“李复圆说,这位高级将领认为,对法战争陆路最高指挥官的位子,本来应该由他来坐的——可是,他的愿望落空了。”
顿一顿,“非但如此——这个职位,还落到了他最厌恶的一个同事、也是他最大的一个竞争对手的手里。”
孤拔、萨冈的目光,同时微微一跳。
“就是说,”孤拔缓缓说道,“这位高级将领,其实并不希望中国打赢这场战争?”
“是的!”
好家伙!
“这位高级将领,”孤拔沉吟说道,“似乎有一定的……做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的动机——”
顿一顿,“不过,李复圆呢?这件事情,他才是真正的主导者吧?他为了什么?仅仅是为了国债买卖吗?——他还另行向我们索要多少报酬呢?”
朱尔摇了摇头,“不,他什么报酬也不要。”
啊?
孤拔、萨冈都大感意外。
“李复圆这个人,”朱尔说道,“既不是我们找的他,也不是他找的我们——这条线,是博罗内公使回国前交代过来的。”
哦?
“前不久,”朱尔说道,“发生在北京‘南堂’的那件教案——就是阿历桑德罗神父被杀、庄汤尼神父自杀的那件教案——二位都是晓得的,是吧?”
萨冈、孤拔都点了点头——当然晓得啦,你们驻华公使馆的博公使,不就是因为这件案子,打铺盖儿卷儿回国的嘛!
“我们确信,”朱尔说道,“这件教案的幕后主使者,是中国政府内部一位地位很高、势力很大的人士,虽然我们不晓得该人士的名字和具体的职位,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一定是辅政王的死敌——”
微微一顿,“辅政王未必视他为死敌,但他一定视辅政王为死敌。”
哦?
“其所做的一切,”朱尔面色郑重,“都是为了使中国在这场战争中遭受失败——如是,辅政王的地位、威信,便会大大动摇,便有了将辅政王赶下台的可能性。”
介么刺激?
萨冈、孤拔心里都在想:对于教案幕后主使者的身份、动机,朱尔如此言之凿凿,则驻华公使馆与其定已多有某种形式的联系、甚至合作——看来,传言不虚,这件耸人听闻的教案里,真的有俺们法兰西帝国的影子啊!
“李复圆——”朱尔继续说道,“就是为这位‘地位很高、势力很大’的人士服务的——”
原来如此。
“哦,”朱尔补充,“我们称这位‘地位很高、势力很大’的人士做‘艾翁’。”
沉吟半响,孤拔、萨冈再次交换了一个眼色,孤拔说道:
“即便这个李复圆说的都是真的——可是,轩军的这位高级将领,真的对他的旧部有这样大的影响力吗?”
顿一顿,“不战而——好吧,不算‘不战’,双方还是要做做样子的——可是,就‘战况’而言,‘怯战’二字,无论如何,是逃不掉的——战后追究责任,一样是要上军事法庭的!”
顿一顿,“这两位守将,收了多大的好处,才肯承担这样的责任呢?——还有,这个好处,谁来给呀?”
再一顿,“或者说,战后,他们有多大的把握,可以免于政府的追责呢?”
“多大的好处,我不晓得,”朱尔微微摇头,“反正,这个好处,不用我们来给。”
有这样的好事儿?
“至于责任——”朱尔继续说道,“李复圆说,这两位守将,不会负上任何的责任。”
孤拔、萨冈再次大为意外了。
“哦?”萨冈眉毛一挑,“他们的这位老上级,势力竟如此之大?可是,若真是这样的话,又怎么会叫竞争对手抢去了心仪的职位呢?”
“不,这两位守将的‘怯战’,不是靠这位高级将领免责,而是——”
顿一顿,朱尔说道,“是这样子的——李复圆说,这两位守将,向‘上头’提出了一个大胆的作战计划,而这个计划,十有八九,会被批准。”
萨冈:“计划?什么计划?这和责任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的,将军阁下——李复圆说,这两位守将提出,将法国舰队放过‘五虎口’——即川石岛、熨斗岛所夹之航道,以及金牌、长门江口;然后,‘关门打狗’、‘瓮中捉鳖’——这两个中国成语不大好听,不过,计划中的原话就是这样说的。”
萨冈、孤拔心头一震。
过了片刻,萨冈微微点头,“我明白了——”
顿一顿,“其实就是‘诱敌深入’——指望着我军打不通闽安江峡,被迫掉头返航,到时候——金牌、长门炮台再出力阻击?”
“正是如此!”
孤拔也点了点头,“嗯,如此一来,我军一支庞大的舰队,便被困死在闽安江峡至金牌、长门江口这一段狭窄的江段中了。”
“不错!”
嘿,这个事儿,可是愈来愈吊诡了呀!
*
第八十章 关门打番狗,瓮中捉洋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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