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内忽然传来女人呢喃软语“……孩子……你回来了……”

    黑暗中，仿佛有女形的气雾在飘忽扭摆，面容难辨，一只手臂徐徐伸来，五指张开，旋转出巨眼的图腾

    体内似乎有另一个我急着要挣脱，皮肤鼓起，几欲破茧而出

    “……妈妈不怪你……你也不要怪它……好吗？……”

    右手臂猛的抖动起来，赤如火焰

    “……那样的记忆，留着有什么用？……又何苦去找回来……”女人在叹息“……你还在恨它……”

    我大声说“你可以说出真相，以免它被蒙蔽”

    “……我只记得那种感觉……痛苦……”

    “难道有人故意抹去你们的记忆？是谁？神？”

    “……不记得了……不记得了……”声音象在抽泣“……孩子……妈妈真的没有怪你……”

    人形刹那间消失，风愈发的冷，直至燥热的身体完全平复

    我抬起那支梦中沾有神血的手臂，忽然有种错觉，或许，我刚从梦中醒来，眼前才是真实的

    如同忽然间出现，两位老者忽然间又不见了，留给我的，是层出不穷的谜团

    拄拐老者曾劝我进入石门，似乎一切都会在我进去后终结

    我暗下决心，事情没搞清楚前，绝不进去

    无论我是谁？我都必须知道自已从那里来，那怕痛苦到无法承受

    ……

    丁远方清醒后第一句话就是“我饿了”

    如他所说，鬼山上什么都没有，生命在这里简直就是奢侈品

    出发前，我们只携带了两瓶水，现在剩下不到半瓶，其余的都被他泼到了我脸上

    “现在下山，怎么时候能到科研所？”

    丁远方看表“四个小时，估计天黑以后”

    我毫不迟疑“下山”

    山上细雨未歇，泥泞更甚，我们一步一滑，互相扶持着，终于在精力和体力崩溃之前回到所里

    并且又吃上了老虎肉炖猴头蘑菇

    “我是怎么晕倒的？”

    关上小屋的房门后，丁远方忍不住问

    在下山的路上他一直都想问这句话，我知道，他看我的眼神，好象是我把他打昏的

    “我记得你无意间启动了一道石门，风又湿又冷……“

    “纯粹是做梦”

    “是吗？”他也有点含糊“算了，说说你对那具男尸的想法吧”

    “一个碰巧跟我长得很象的隋朝官员……”

    “内脏哪？别告诉我被野狗吃了”丁远方质疑“棺木完整不提，那种野兽可以把人象桔子似的剥了皮吃？还吃的那么干净，均匀”

    我假装思考“……嗯……人为的？想保存尸体外观，木乃伊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别生搬硬套，两码事儿，他简直就是张厚点的皮，把切口缝上就是充气娃娃”

    丁远方冷笑“陈方，几年同窗，咱们之间知根知底，要说我比你更了解你自已，一点不为过，坦白吧”

    “坦白什么？”

    “都写在脸上了，在你身边发生了难以理解的事情，对吗？”

    我犹豫着，认为丁远方具有与常人不同的思维习惯，或许可以诠释出新的观点和见解

    “老实说，我不确定自已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但此刻，我可能不是我……”我心一横“躺在棺材里的那个才是我”

    出乎我意料，丁远方神色没变，正襟危坐，在等我说下去

    我深吸了口气，把事情的原委始末娓娓道来

    50分钟后，我平静了，轮到丁远方深吸了口气，于小屋里来回踱步，猛的扑过来“不行，我得跟你回去，世界将近末日，我怎能还在山里挖墓访古”

    我诧异“外面已经天翻地覆，你们不知道？”

    他苦笑“邻近无人区，山多，又逢雨季，任何信号都收不到，只有一部卫星电话，又被猴子抢走了，信息闭塞，滞后，是每支考古队都可能面临的困境”

    “日常用品怎么解决？”

    “每个月到小城统购一次”

    我了然，一个月前，世界还远非如此，甚至平静的让人厌烦

    ……

    夜已深，但我睡不着，感觉闭上眼就会迷失自已

    伸手去推丁远方，他猛的坐起来“我知道了……”

    ……

    “梦境？净化灵异？……泪水和光？”

    丁远方果然异于常人，跳出獠与恶灵的战争，直奔问题根源“肯定是隐喻，要是你孩子，顽劣成性，该如何引导？”

    “潜移默化，言传身教，适当的加以威摄”

    “一对一没问题，面对数十个，或上百个，岂不是要累死”

    他思忖着“如果是我，会讲些抑恶扬善的寓言，让他们自已领悟应该怎样做，最后，不妨设置出几个人物，大概背景，事件起因，剩下的交给孩子们去想像，等故事完成，情性立见”

    “不准确吧？聪明的孩子很擅于伪装”

    “当然，世界上不存在绝对的事情，所以才出现了概率之个词，被火修罗吐回梦境的灵异，再次为恶的绝对有，但除此之外，有更好的办法吗？”

    “……难道獠会在梦境里给恶灵们讲故事？”

    我脑海里浮现出幼稚园老师的形象

    丁远方象是很惋惜“陈方，你思维太僵化，獠是什么？梦境之主，能给每个灵异造梦，还有比梦更立体更具有说服力的故事吗？”

    獠让灵异入睡，为其造梦，让它在梦中经历不同遭遇，我想，一定会有感动，温情，和爱的片段，当然，还必须有挫折，绝望，和重生

    当獠认为时机已到，便再造出一个用于考验的梦

    “对”丁远方眼里闪着光“等这个梦完美结束，就不再是恶灵，将昂首走向大梦境的下一重”

    我注意到他的用词，梦境前加了个“大”字，以此和灵异的区分

    “何为梦境？牢笼也，一群灵异在大牢笼里做着小梦……”他哈哈大笑“我解的还算通吗？”

    我大为折服“劳驾，有一个最大的疑问想请教，小洁洋是不是个梦？”

    “是梦非梦”

    “……”

    “一，它在你的梦里，所以说是梦，二，你走进自已的梦里和它接触，这并不能算是梦……灵魂出窍，懂了吗？

    我汗毛直立“如果在那里发生意外？……”

    他手一摊“就是植物人”

    “……有什么证据？”

    “小洁洋就是证据”丁远方当即回答“身为獠的影子，一个梦里产生的灵异，只存在于梦里，现实中不可能出现”

    “它说曾多次往返人间……”

    “并不矛盾，人类更爱做梦，在这里如鱼得水”

    “可我也看到了很多恶灵？”

    “谁的梦里才有恶灵？”

    丁远方的嘴角又扬起“只有一种解释，你和獠的梦不明原因的重叠了，里面既有你，也有恶灵，还有小洁洋”

    “……莫非灵道录和鲁璐书中有关獠的文字，都是虚假的，它记忆已经丢失了，梦里怎会如此清晰？”

    “不尽然”他摇头，对我的迟钝表示无奈

    “你多次提起墓室里的老者，他们说通灵者热衷于獠的身世之谜，我想，每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收获，通灵者死后化为灵异，自然会将信息传递给獠，所以，你们梦中出现的线索未必都是空穴来风”

    红睛老者所谓失落在梦里的记忆，原来指的是这些支离破碎的信息

    “正确的指引，并不是牵着鼻子到他想让你去的地方，而是置身于某个场景，有冲突，有纠结，有人性中的一切，没人命令你怎样做，自已做决定，这样走到最后，结局才更符合内心”

    他打比方“玩过弹子球吗？獠所能做的是把你象球一样弹进去，里面四通八达，有死路，有岔道，有的直至出口，命运在你手中，它爱莫能助”

    “……球能靠自已做出选择吗？”

    我感觉更被动，落在那里，被弹去那里，盲目性很大

    “怎么不能？”

    他伸手将桌上的纸团弹飞，碰到白瓷缸，变换角度，准确无误的掉进废纸篓

    “这还是你在控制落点，跟球没关系”

    “也是”丁远方直犯愣，突然想起来“嗨，你又不是球……”

    ……